弟子中那个年轻的碧眼儿却想了个办法:
“虽然夫子未得赦免不能回大汉,但吾等可以啊,下次大王去长安朝见天子时,吾等大可作为侍从跟着同去,如此便能从东土取来真经啊!”
话音刚落,院子外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鄯善国相陶少卿在大声嚷嚷,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涵养:
“太傅、弟子们,都快出来拜迎,西安侯任都护来探望汝等了,还带来了五经!”
……
“西安侯来了!?”几个鄯善人弟子面面相觑,先惊后喜,那个碧眼儿更几乎忍不住冲出去瞧瞧了。
鄯善王对西安侯十分推崇,至今还念叨着当初不自量力曾试图请任弘留在鄯善做国相。在他反复强调下,在任弘七战七捷的传奇传到鄯善后,西安侯已经被塑造成楼兰和鄯善的解放者,将他们从匈奴那野蛮的奴役中救了出来。
他们不知道贤良文学和西安侯的纠葛过节,桓宽也没提及过,只带着弟子们出院相迎,便见到了屈尊来此的任弘,还有身后一辆拉竹简的车。
任弘看着朝他行礼的桓宽和满眼好奇的鄯善弟子,笑道:“离京之际,想到诸位在西域的贤良文学,也没什么好带的,便请五经博士弟子抄了五经捎来。轮台、它乾、渠犁、楼兰都留了一整套,就差鄯善了。”
抄录的只有原始的经书,没有各个流派添进去的私货,也没有用他家私人作坊里已摸索成熟的纸张,那好东西中原都没普及起来,边塞地区就往后挪挪吧。
鄯善弟子们爱不释手翻着这些“真经”,果然比自己编的好多了。
桓宽不像他那几个同行,见了任弘就咬,如今任弘成了大都护,能够一言定他生死,竟也不卑不亢。
任弘倒是对他叹息道:”我一直觉得次公远迁是被冤枉了,当初九江祝生,刘子雍等人叩阙,听说次公曾极力阻拦未果,事后却遭牵连,两次大赦都未在列。“
他随口道:“要不等我往朝中去信说说,请圣天子赦免次公?”
桓宽却不领情,拱手道:“下吏之妻身子弱,迁到鄯善已十分虚弱,卧床病笃难起,幸得鄯善王派了侍女照料,才侥幸得活,来时那数千里路,她恐怕没法再走一遍。至于我……”
他摇了摇头,看着案几上那一册册带着鄯善弟子们亲制的简牍道:“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啊!”
远放异域,桓宽心中与屈原、贾谊一样不平,也很怀念汝南故乡的竹林。但他却也没有哀痛自伤,儒家那种积极入世的使命感驱使他,即便流落鄯善,也得继续做事,一件能证明他们没错的事!
“我读过次公的《盐铁论》。”
任弘踱步在这略显简陋的“学宫”中,规模其实就一个小私塾,三五张案几,不管是简册还是笔墨,都得自制,若非弟子们个个穿丝履帛,还真有种后世**十年代村小的感觉。
“书中有一篇,是贤良文学与桑弘羊争论,戎狄是否能教化。”
“桑弘羊认为不能,他引经据典,说《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戎狄无亲而贪,是禽兽,应当谨防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对付他们,不论是匈奴还是西域诸邦,都只有征伐一途。”
桑弘羊这功利派对开边的看法,与后世西方殖民者倒是像极,一心只想着夺取土地后,募人移民过去,并不把戎狄蛮夷当人看。或许也像汲黯那样,希望以战俘赏赐给汉人之奴,所以在他主持下,李广利对西域的战争才那么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