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也被吓着了,嚷嚷着说自己是皇曾孙病已,让他勿要造次。
结果郭翁中哈哈大笑:“你这孺子若是皇曾孙,那我就是皇太子,是你大父!”
最后那少年轻侠还是跑了,郭翁中几乎忘了这件事,终日斗鸡走犬,仗势欺人,直到新皇继位,听说是“皇曾孙病已”时,郭翁中目瞪口呆,吓得正在吃的瓜都掉了。
不久后,针对三辅轻侠的严打来了,郭翁中也遭了殃,被赵广汉关在虎穴里生不如死。
他不懂律法,只偷偷跟人打听过:“若是殴打了诸侯王是何罪?”
结果却被告知:“诸侯王都心眼小,无缘无故还会被其杀戮烧屋,若有冒犯,必死无疑。”
那揍了皇帝,岂不是大逆不道夷灭三族了?
郭翁中只觉得自己铁定完蛋,当年骂的每一句话,揍下去每一拳,都能要了全家性命,他如今也有妻有女了,皇帝这次打压豪侠恶少年,说不定就是在找他!
但让他意外的是,天子亲至时,竟未提及旧怨,更没在人头攒动中认出他来,反而宣布大赦,并告诉轻侠们:“汝等随汉家天子而游!”
郭翁中当场就哭得热泪盈眶,从此像变了个人似的,别人路上受不了吃苦抱怨连连,他只默默低头顶着风沙前行。
到了车师后,有人嘀咕说日子苦,与韩校尉路上许诺的不符,他们名义上成了安西铁军一员,实则仍是刑徒甿隶,是被骗来干活的,但郭翁中却毫无怨言。
他只默默下井、挖土、搬土,再靠木筐将土运上去,五千人被集中到了天山脚下,先打通一条两里长的井渠作为实验,要争取在土地冻结前完工。
这是极累人的活,轻侠们哪受过这罪,怨声四起,什么从天子而游,什么诅盟抛开旧时罪过,于兹重获新生,都比不上让他们休息一天让人向往。
很多人在井渠底下开始摸鱼偷懒,但郭翁中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发誓道:
“我要成为为国为民的‘大侠’,再在未央宫宴席上,向天子坦诚当年之事。”
而等他将一筐笨重的土从井渠里拉上来往后传递时,一抬头,却发现接下土筐的人不同寻常,虽也是一身干活的短衣,却戴着一顶鹖冠。
郭翁中看清此人后,顿时惊愕:“大都护,你怎么来了!”
……
轻侠恶少年们性情本就恶劣,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他们的偷懒抱怨,光抽鞭子不太管用,反而是任都护带着军吏们也参与到劳作后,有所遏止。
却见任弘挽起衣袖,卷起绔腿,带头下井挖了起来,他那匹据说有资格嚼新鲜葡萄的爱马萝卜,也挽上车拉了一趟土——真就一趟,然后就回窝棚乘凉嚼苜蓿去了。
倒是任都护还时常来工地,戊己校尉韩敢当更能扛着两大筐土健步如飞。于是轻侠们的干劲又起来了,挖的挖,铲的铲,干得热火朝天。
“只可惜铁门校尉孙千万没来,他可是好庄家把式,使得一手好戈。”
任弘在休憩时还同轻侠恶少年们同衣食同劳作,与他们开着玩笑,吃一样的葡萄馕——但郭翁中等人不知,任弘回去后就和军官们开了小灶,酒肉不缺,相当于比士卒们多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