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神真正的战士,应该去温暖的南方抢汉人的。”在听普洁和弥兰陀沮丧地说,他们家仅的最后几羊被一群凶狠的牧民抢走后,老祖母骂了出来。
而在一个普洁熟睡的夜晚,弥兰陀发现,已经虚弱到不行的老祖母却忽然翻身起来,挣扎着走出了毡帐。
弥兰陀跟了上去,老祖母瞧见了他,却没说什么话,只抽搐着嘴巴,说道:“我早该死了。”
匈奴是残酷的民族,俗贱老弱,一旦遇到天灾,老人会主动离开毡帐,将生存的机会留给壮丁,而壮者也尽为甲骑,跟着首领和右贤王、大单于去温暖的南方劫掠。
“酪快没了,羊也快死光了,往后你要么去试着打猎,要么杀了普洁,别让她受苦。”
老祖母只将那柄普洁祖父留下的刀塞到弥兰陀手中,用最后的生命跌跌撞撞在雪地里行走,积雪使她的脚步拖沓而踉跄。看起来活象个驮背怪兽,往前走了大概几十步,就一头栽倒在雪里,再也没起来。
弥兰陀听说,冻死的人,会感觉很暖和,就像掉进了热牛奶里。
普洁第二天醒来,抱着弟弟来到被弥兰陀堆砌起来的老祖母坟前,四周白茫茫一片,她再也找不到一朵黄色的小花摆在上面。
“弥兰陀,祖母来世能转生到天道,长乐无忧么?”
显然不能,弥兰陀知道,普洁的祖母虽然没杀过人,但她话语恶毒。
但看着弥兰陀那期许的目光,他叹了口气:
“她来世或许能转生为人,希望是个好人家。”
“我希望她转生成一个汉人。”弥兰陀脱口而出。
“为何?”这让弥兰陀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匈奴人和汉人相互仇恨鄙夷。
普洁看着南方目光憧憬:“祖父说,汉地四季温暖,地里会长出吃不完的粮食,而长长的墙挡着寒冷的北风。”
她不知道,汉人中的穷人饿肚子时也在想象,草原上的牧民一年到头有吃不完的肉呢。
随着牲畜死了十之三四,像普洁这样的人家,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熬过去了,老人陆续牺牲了自己,牧民们开始宰杀病患的羊。
普洁很懂事,家里仅剩的酪和奶给弥兰陀吃,她则吃硬邦邦的肉。
即便雪融化,底下的草也早已死去,几乎家家都减半的牲畜数量,也会让来年变得极其困难。
他们只期待,据说在前方打了大胜仗的大单于,能带着数不尽的粮食和财富归来。
可等大单于和右贤王归来时,却是一支数量远少于出发时的残兵败卒——他们并非败于汉军之手,而是败给了这糟糕的天气,匈奴人个个沮丧不已,不是冻掉了耳朵就是冻缺了指头,有的人没法开弓,有的人无法握刀,马匹也倒毙了大半,许多人是走回来的,双脚已经发紫疽坏。
而在这支队伍里,普洁根本没有找到她的祖父,他只是去西边为大单于的军队放羊看着畜群而已。
好容易找到一个嘴唇被冻得龟裂的部落族人,问及祖父,那人想了想后道:
“他死在西边了,路过蒲类海时,忽然就倒下,再也喊不醒。”
普洁哭得晕了过去,而弥兰陀默默背着她背到身上,而其弟则挂在脖子上,带着两个孩子往家的方向,尽情羊圈里已只剩下三头羊和一头瘦弱的老马,尽管燃料已消耗殆尽。
而一路上,如他们一样,带着期盼等了个把月,却等来亲人死讯或失踪的匈奴人,都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啊?不少人朝着祁连神的方向连连稽首,质问神给匈奴带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