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东南行,就要到镇南关了吧?”
“是。”田无镜答道。
“镇南关要是破了,大楚,也就危在旦夕了吧?”
田无镜摇摇头,道:“只能说,若是没了镇南关,燕楚之间,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身为史官,为师希望这次你能破镇南关,直捣郢都,灭了楚国,再行攻乾,平灭乾国。
一辈子史官,修的四国史,看似风光,实则无趣;
自大夏覆灭,八百多年前天下为现大一统,未能修大一统史,实乃我史家八百年先贤后辈共有之大憾。
打,再打出一个大夏,再打出一个大一统来,后世史家,就不用再像为师这般奔波劳苦了。”
“徒儿,会尽力。”
“但……身为楚人,虽半辈子在外飘零,却依旧未曾忘记楚地华美,觅江江畔浣足,郢都城头赏雪,楚辞悠悠……
多好的大楚啊,多好的大楚啊,
要是就这般没了,
也未免怪可惜的,说句心里话,为师这心里,还真舍不得。”
“老师毕竟是楚人。”
“是啊,我毕竟是楚人,所以《燕史》一修完,为师就向陛下请辞归国了,好在,为师也就一老叟,顶不得一兵一卒,否则,为师就算能过得了陛下那一关,等到了徒儿你这儿,怕是也会行那玉盘城下旧例,将为师斩杀于此了。”
田无镜没说话,面色平静。
“好在,为师不中用,也省得我徒儿身上,再添一笔。
其实,为师之所以想要归楚,还有一因。
在史料史书上躺了一辈子,却未能亲眼见过历史,这次,为师就准备在郢都城头,等着见见,徒儿,切莫让为师失望。”
“是,徒儿谨记老师教诲。”
“嗯。”
孟寿伸手,其随行仆人取来纸笔。
“行一处,记一处,写一处,陛下还在,镇北王还在,你,也还在,灯等火灭,人等盖棺;
但为师想着,要是能多写点,多记录点,也能让后世人读之此段时,更为懂你。
别急,
为师知道徒儿你不在意这些,
但为师我在意。
不是为了徒儿你,还是为了为师我自己。
笔下春秋,基本皆为化骨之人,所幸大争之世于前,天下起浪潮,所幸徒儿你乃浪中撑蒿人,所幸为师还能有这个面子;
须知,
千年之后再回看今朝,怎么着都不可能跳得过你去。
若是后人读史至此段,
甭管是对你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是对你不敢认同觉得你心如蛇蝎,是对你讳莫如深不得加引,亦或者,能读懂你田无镜一二者,能共鸣你一二者;
总之,
他们必然都会怪罪老夫我在你的本纪中,为何不多写点,为何不再多写点,为何不能再多留一些关于你的笔墨,留与他们看?
镇北王,为师不熟,他也不稀罕搭理我这腐儒;
陛下,为师是怕问得太多,就离不得燕了,哈哈哈,当初在晋地闻人家,为师没怕,明言其三家分晋;在上京,为师也没怕,直记其得国不正;
但临老,临了,却变得有些惜命了。
扯远了,扯远了,
来来来,来来来。
自古史料之中,最喜色彩添融,读他人色彩时,为师常常嗤之以鼻,但对我徒弟,为师愿为你增彩!”
所谓增彩,就是用艺术加工的手法对历史人物进行渲染,让其更立体,比如编一些他没做过的事儿以及他没说过的话。
若是郑伯爷此时在这里,马上就能听懂,这不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么?对的,司马公当初就是陈胜身边的那根锄头,他亲耳听到的。
“为师这里,预备为你添彩三段,一段,于你年幼时,为师与你的问答:为师问你,志当如何?你答曰:男儿当有凌云志,横刀立马,再塑天下!”
田无镜摇摇头,这是编造的,他拜师于孟寿门下时,已经不是孩童了,心智也已成熟,怎会这般说话。
他师傅,身为史家,却当着自己这个徒弟也是当事人的面,编造他的童年故事。
孟寿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