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言官已经成为党同伐异的政治工具,所以当朱翊镠听张静修骂言官瞎了眼时,非但没有反驳,还添油加醋不客气地道:“那些言官何止瞎了眼?他们还没脑子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言官都这样。”朱翊镠接着又补充一句,毕竟还有以身作则的好言官。比如此时还穿着破裆裤只有十岁(虚岁十一岁)的杨涟。
被朱翊镠一煽风点火,张静修更是气愤了,张嘴骂道:
“娘的,竟然弹劾我家宝藏逾天府?还以为我爹担任首辅期间贪污受贿了多少金银珠宝呢。老大,你平心而论,我家算富裕吗?”
朱翊镠微微一笑,如实回道:“还是比普通人家富裕的,只是宝藏逾天府太夸大其词了。”
朱翊镠当然知道张家并不富裕,因为万历皇帝抄家时,只抄出了二十万两银子,而且是张家整个家族,包括张居正的弟弟家。
这与同为首辅的严嵩相比,太小巫见大巫了。据《天水冰山录》记载,严嵩抄家时,总查出了黄金一万多两,白银两百多万两,以及几千件金银珠宝首饰之类的。
与同时期的冯保相比,张居正这点家产也不算什么。
要知道抄家时除了张居正弟弟,他六个儿子有五个已经成家立业了,而且都有官职在身。
如果与之前的大太监刘瑾抄家时的财富相比,那更是不值一提。据载,刘瑾抄家时搜出的黄金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五千万两。
即便是张居正他一个人,在明朝做那么大的官儿,去世时就二十万两银的家产根本不算啥。
明朝官员薪俸的确不高,但普遍较富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张静修当然清楚他自己家有没有钱有多少家底,父亲这样被御史攻讦,他的愤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承认,我爹在生活上好像,确实算不上节俭,也知道外头有人说我爹生活豪奢,但我认为那是我爹该享受的生活,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难道不应该吃好喝好一点吗?”
朱翊镠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张居正的治世理念。
张居正曾明确说过:做人与做官不同,做人讲操守气节,做官首先是如何报效朝廷,造福于民。野有饿莩,你纵然餐餐喝菜汤,也算不得一个好官;如果你顿顿珍馐满席,民间丰衣足食,笙歌不绝于耳,那你依然是一个万民拥戴的青天大老爷。
这便是张居正的理念,也是他为何重循吏远清流的原因。
这理念同样被李太后所认同,所以像张居正一样,反对重用海瑞、邱橓那样的官员。类似的话,李太后在万历皇帝面前也说过。
所以张居正本人在生活上的确不算节俭,好吃好喝,外头还有女人。
张静修这样说,肯定心知肚明。他接着又说道:“可是,要说我家宝藏逾天府,那真是瞎了眼,正如老大所言,简直没张脑子。”
“我爹生前收不收礼呢?据我所知也收,比如收过戚大帅、冯公公的礼,但我爹收礼有个原则。要不是为了羁縻人心,要不是为了有效处理政务。倘若为找门路升官发财,那样送的礼我爹一概拒之门外。若我爹对下头官员送礼来之不拒,那我家可不宝藏逾天府?可事实我爹很严格的一个人,不是随便一个人送礼他都收的。”
“我当然知道。”朱翊镠微微颔首。
“而且据我所知,凡是我爹收了谁的礼,一般都要回礼的。像戚大帅、冯公公,可以说都是我爹的至交好友,他们给我爹送礼,我爹也给他们送礼。礼尚往来,我家没占什么便宜,哪来的宝藏逾天府一说?”
张静修越说越气愤,恨不得将弹劾他爹的道御史大卸十八块儿。
“我知道。”朱翊镠依然点点头,不过这回他笑了笑,“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呢?说了又有什么用?此时此刻我也不能为你爹申冤辩护啊。”
“我也没想着你为我爹出头,只是气愤,所以找你说说话嘛。老大不是一向很有主意吗?有何建议?”
张静修虚心地请教。看得出来,他既气愤又着急。
“建议啊,还真有。”
“老大快说。”张静修迫不及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