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四年前,也就是一九三三年,陇海铁路最东端就延伸到了灌云老窑镇,到了第二年,连云港埠的一号码头也投入使用。从时候起,不管陆路还是水路,从连云港东来西去的人、船、货便络绎不绝。自打石柱跟着舅舅祝广连在港口干活后,但凡有从徐州、新沂和东海一带过来的人,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土匪刘伏龙的事情。
后来,石柱从一些当兵的人嘴里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国民政府就派重兵前去围剿刘伏龙匪帮,后来几年时间里,当地人就没有再见过刘伏龙。
至于刘伏龙的去向,有人说当时就被打死了,尸首被手底下人偷偷埋了,有人说去梁山了,有人说逃到塞北大漠了,也有人说去太湖那边当个散匪了,甚至还有的说是上了井冈山了,各种说法都有。其中,最多的说法还是刘伏龙带着人逃往了胶东半岛一带,据说后来渡海去了东北。
石柱自己也分析了一番:估计刘伏龙还没有死,不然就算是被偷偷埋了,这个消息总会被他手下一些人放出来的。往南去太湖,也无可能,当年北伐军就是从南而来,往南边一路上定然有很多政府军,而且还要跨过长江,想带着这么些土匪在那立足谈何容易,这些土匪必不会冒这么大风险。至于去井冈山,那肯定是道听途说,那么远的路,土匪绝不会干这事,想必是有些居心不良之人硬是要把井冈山这个地方和真的土匪扯在一起来败坏红军的声誉罢了。因而,刘伏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往北去了,不管他是去了梁山还是逃往大漠,肯定都会先走山东济宁附近,于是石柱决定先去济宁一趟,一来打探下消息,二来正好去看看风清云;如果确定刘伏龙不在那边,那自己以后就再找机会从烟台渡海去东北打探消息。
趁着休息的时候,石柱到祝广连跟前说:“俺小舅,我想去趟济宁看看风大爹!”
祝广连是个聪明人,他瞅了瞅石柱说:“你是想去打探刘伏龙的消息吧?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石柱看到舅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也就不隐瞒了,直截了当地说:“这个仇我是一定要去报的!就算你不帮我,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去打探下消息的。”
祝广连看着跟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个头已经赶上自己一般高了,虽然身材还略显消瘦,乍一看似乎弱不经风,但语气和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成熟与坚定。他知道孩子大了就由不得大人了,总得要自己到外面闯一闯去面对这个世界,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外甥的脾气,遂只能对石柱说:“你自己要小心点,记住,只能打探消息,不能贸然行动。要是刘伏龙真去了那边,你先回来,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此时石柱心中纵有万分高兴,嘴上还是很镇定地说:“俺小舅,你就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不过,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说给俺老奶,要不然她知道了,肯定会着急上火的,岁数大了容易生病。”
祝广连见石柱想得周到,也就更加放心了。
第二天祝广连便给石柱打了下午去徐州的火车票,又给石柱带了些钱在身上。石柱生平第一次做火车,既兴奋又担心会坐错站,祝广连便给他详细地讲了路线,并告诉他如何打票,如何进站等车等等,石柱这才没了担心。但是他总感觉“火车”这个名字寓意不好,佛家有云“人以恶应堕恶道,命欲终时,地狱众火俱至,必有火车来迎”,说成“火车”,总有点驶向地狱的感觉,让人心里感觉毛毛的。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有甚大不了的,况且目前做火车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石柱坐的是靠窗户的位置,从里面望去,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随着几声汽笛响起,火车便轰隆隆开动起来,一股黑烟从窗户旁边飘过,转而渐渐变成了白烟,一排排低矮的土房子和碧绿的树便都向后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乘客的视野里,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只海鸟在窗外伴着火车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