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在那低头喃喃自语,似乎是想把这句话记下来。
李胤看着单纯的小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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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胤从易县赶回来的时候,李化羽正混杂在一群外乡来的揽工汉子中间,蹲在主家堂屋门口的角落里,顶着毒辣的日头,既烦躁又平静地等着拿自己的工钱。
一年多的时间,李化羽从外表到内在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个大老板的影子,现在他裹在一群揽工汉中间,除了身量比旁人高出一大截之外,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一年前还是个大老板,更可能知晓他来自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李化羽!”主家的女主人在堂屋里喊他的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略带着木讷的脸在周遭扫视一圈,直到女主家再喊一边名字,他才从人堆里站起来,来到院子里,绕过或蹲或站的十几二十号人,进了堂屋。
“李化羽?你是三月二十来的吧?”女主家望了眼桌上摊开的账册,也没等他回答,就把账册一页一页朝后翻,另一边手指飞快地再算盘上打得噼里啪啦,账册翻的越多,累计的数字也越多,最后头也不抬的对他说:“二十四天小工,其中请假回家抢种五天,就剩十九天,一天五文,共计九十五文,额外又去外河担了五十袋河沙,扛了六块河石,工钱单结二十三文,两下相加,合计一百一十八文,对吧?”
“……对!”李化羽咽口唾沫。
他的眼光已经越过桌边的女主家,落在男主家的主座上,男主家眯缝着俩眼似乎在假寐,搭在主座边的茶座上,一壶已经不冒热气的茶水被他随手握起,壶嘴贴着嘴缝,轻轻吸溜了两口,咂吧着似乎在品尝茶的味道。
“一百一十八文!”女主家再次核对数字,叫旁边的丫鬟去钱匣子里点钱。
这时,男主家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什么,女主家就说:“给你一百二十文吧!”然后又从合上的钱匣子里拈出两文钱放在桌上。
“谢主家!”李化羽略略躬了躬身子,朝堂屋里的人都行了一礼,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瘪瘪的布袋,把桌上的铜钱都划拉进去,细麻绳一扎,便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来。
“结了工钱别急着走,罢了家里预备了酒饭,留下来吃喝过明早再走吧!”男主家还是眯着眼,说话时眼也没睁开。
看来这次主家对揽工汉们的活计很满意,所以会留大家吃散伙饭。
“谢主家,家里弟弟们今天会回来,便不叨扰了。”李化羽躬着身子,再次道谢。
“你不是燕西村的吗?也就三五里,不值当那几步路的脚程,吃罢饭,也给家里带些吃食回去,就这样吧。”男主家又吸溜了口茶水,眯着眼。
这次李化羽没再拒绝,躬身又道了声谢,然后倒退着走了两步,这才转身出了堂屋。
这些礼节他已经做的不能再熟。
他有时都在想,若是还有机会回去现代给那些民工发工资的话,也要这么训练一番,不然那些民工每次拿了钱掉头就走,连句谢都没有,忒没规矩了。
不过这次领完钱,他心里有了一个新目标:男主家假寐抿茶的样子实在太惬意了……等着哪天王易考上了功名,自己没准也能有这样的小日子呢。
到时候,郑晓岚在账桌前一坐,他往主座一躺,眯着眼,抿着茶,听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时不时的冒一句:“凑个整数给,莫小气”“罢了留下吃饭,家里备了酒食”……哎呀,美滴很美滴很啊!
廊下之前指点他礼节的同村人如今也在这里,看他出来,就在坐着的条凳上挪了挪屁股,给他让了地方,嘴里问道:“结了多少?”
这人面相显老,一道清晰的老疤从左额头直接划向右边眉心处,显得眉毛不一边齐,额角还密布着皱纹,看着颇为凶相,瘦条的脸颊风吹日晒,黝黑的就像锅底,两颊凹陷下去,一笑就露出牙龈槽,不大的眼睛里两只眸子倒是灵动,即使在和李化羽说话,眼神却也四处蹩摸打量,似乎没一刻安静。
“一百二十文。”李化羽说着,把穿在布袋口沿的细麻绳又解开,重新系好,然后撩起褂子把一股麻绳从腰间粗糙的皮带上穿过去,再和另外一股麻绳绞在一起,挽个活扣。
这皮带已经不是他从现代带过来的皮尔卡丹,那鸟毛货,商场买的时候好几千,据说是真牛皮,可真使起来,没个把月就废了,还不如这条在燕西村请皮匠做的真牛皮带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