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挠挠头,半真半假地道:“年前大雪封路,他冻晕在我家门口,我救回来的。”
路桥生哦了一声,蹙眉问:“那尚千俞没有去查他的家世背景吗?他没说他从哪而来的?”
“都要快冻死了,想来身后也脏不到哪儿去。”我囫囵说着,心下道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那要查宋朝的家谱吗?
路桥生叹口气,一步一步慢慢走,“总之,你自己得小心。”
我应着,两人散步般到了审问室,还没进去,我就隔着门上玻璃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纪先生,眼睛垂着,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绣着暗色的长竹,一言不发地看着桌子上的花。
旁边的巡捕看见我来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冲着路桥生点了点头,就对着我说:“夏小姐,您可算是来了。人在这儿闷半天了,怎么都不开口,非要您来。”
我抿唇,路桥生站在门前透过玻璃看纪先生,他看了半晌,问:“需要我进去吗?”
“不用了,我去就行。”我摇摇头,十分诚恳道:“谢谢你肯让我一人进去。”
路桥生笑了,偏了偏头:“都是同学,我信你。你去看看吧,尽量快些,上头要我早些解决这桩案子。”
我正要推门进去,闻言站在门口,奇道:“所以,死的那人是谁?”
“华界淞沪警察厅户政科科长的儿子。”路桥生苦笑,“死在了租界里。一大早就派人来闹了,要我们给个说法。”
门把手都拧了一半了,我顿在那儿,半晌也苦笑道:“华界租界关系错综复杂,你这算是蹚了一汪浑水啊。”
“别说我,你也得牵扯进来。”路桥生苦中作乐,揶揄道:“有人说了,看见这位叫纪惟青的当时就在受害者身边,还伸了手。现场只有他一个目击证人,我们只能暂时相信他的话。”
“行啊,这新年的后半截子我干脆在你们巡捕房过得了。”我哭笑不得,“那目击证人呢?”
路桥生指了指门外,“先回去了,有需要随时传唤。”他又冲着屋里扬了扬下巴,“现在需要干的是审问这位先生。”
他笑了笑,“快进去吧。”
我诶了声,推门进去。
纪先生在听到门开声音的瞬间就抬了头,看见来人是我,眼底才稍微有了光。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桌上放着两份档案袋。准确来说应当是三份,死者一份、嫌疑人一份、目击证人一份,可纪先生不肯说自己从哪儿来,上海大概率也没有他的档案,根本无从查起。
这一来,他身上的嫌疑又多了一层。
左边的档案袋装着死者的,淞沪警察厅户政科科长的儿子林秋实;右边的档案袋则是目击证人的,是中联桥右手边那条街上一家卖香料的店主,何生香。
是个女人。
我蹙起眉,纪先生的手指伸过来,在桌上点了点,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分明能看出来,他手上蓄着相当大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