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声从窗外传来,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落更,戌时已到。
窗外,烟花爆竹声四起。
杜观山回东位坐好,“开宴。”
正房,满桌珍馐无人动筷,侧室,姜凡肚中咕咕作响,他面前摆着数盘未上的菜,均用大碗盖好了保温,未盖严实,有香气透出来。他从内兜翻出两个发黄的硬馒头,坚硬如铁,难以咬动,就着香气吞咽下去。
余丹凤和展五入座,齐白钰将那玉印轻轻放在桌上,“王爷的东西。”特地在“王爷”两字加重了语气。余丹凤看也不看,开口,“两个多月前,我府上来了一个匠人献宝牡丹玉印,被发现是偷盗宫中至宝所刻,拒不认罪,小王爷我下手重了,不慎打死。这玉印当晚便失窃,怕是有心之人要借题发挥,大理寺左少卿齐白钰,北镇抚使狄涛,鼎力相助,寻回玉印,有功,官升半级,就此结案,挺好。”姜凡听此言,不知自己该愤怒,质疑,还是..他只好跌坐在地上,父亲断不会行此苟且之事,他看着腰间的剑,父亲断不会行此苟且之事!不急,不急,宴席散去,再找其对峙,不急...
“颠倒黑白,在这放屁呢!”狄涛开口,齐白钰黑着脸将狄涛拦下,“今日是谈张家的事,张家当如何?”
“张家的事,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江湖寻仇,谁让张楚杰得罪了断云剑主呢?”余丹凤和展五相视一笑,展五继续开口,“就竹林党这帮臭鱼烂虾,苏先生不开口,呵,凭这点蝼蚁般势力,也想去掰东宫这颗大树?”
齐白钰额角青筋暴起,“木断云,可是你们东宫的人。我亲耳听见他受展伟豪之命,杀了张家全家,今天下午还来杀张舟粥!东宫只手遮天,嚣张蛮横,手段狠辣,视人命如草芥,我,张舟粥即为人证。牡丹玉印,东宫和王爷府,巧取豪夺,贪婪无度,此乃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东宫势大,但上有皇室威严,下有公理法制,定能明察秋毫!至于你,小福王余丹凤,盗贡玉铸私印,有谋逆之嫌。”齐白钰一字一顿,“储君之位,此生,与你无关。”
余丹凤提提眉毛,“莫急,莫急,先赏烟花。”取几块点心在窗边站了,不紧不慢地将点心送入嘴里,细眼望向窗外。夜空中繁花若锦,好不热闹,唯有宫城上空一片静谧,余丹凤不回头,随口说话,“聊会。”
“一块玉,会成为谋逆之嫌,会是两派党争的工具,真是有趣。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本来的样子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被怎样去利用。”
“京城年轻一辈,我看得过眼的,都坐在这儿了,好声好气劝几句,几位手里握着的其他东西,东宫大抵知道,不以为然。忌惮的不过是这贡玉为证,齐家的名声作保,狄涛直属天子的职务之便,这三者若是缺一...”
杜观山打断余丹凤,也不接他话,对着齐白钰,狄涛二人开口,“依小王爷的架势,展伟豪已经出面,说是看烟花,怕是等信。”余丹凤点头,“宫城里的烟花第一拨若是紫色,按我说的结案。”杜观山继续,“借玉印案打压东宫和小福王,苏先生若无此意,不能成。先慢慢清算,张家的事,系木断云所为,此人不能活。小福王窃玉私用,随意杀人。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杀了别人的父亲,不该逍遥法外,不妥,当如何处置。”
“哎,注意言辞,窃玉者非我,我亦是无心之失,怎能作数。”
狄涛嗤鼻“皇亲国戚,拿不得,打不得,审不得。”瞪直了看余丹凤,“紫气东来,你也配?”余丹凤不理他。齐白钰先前义正言辞说了一大堆,却都是无用空谈,只能怔怔地望着窗外。无人再开口,都一齐望了窗外,等宫城的烟花。
戌时一刻。
金色花在夜空怒放。
“有趣。”余丹凤瞪大了眼,长舒一口气,“有趣。”
展五脸色微变,狄涛露了笑,“世上有天,有天子,小福王的名号,那个都占不上,占不上,就归人间,在人间,就归法管。”
“莫急,莫急。北镇抚司的大牢,欢迎您赏光。”
余丹凤起身欲走,站了一会,取过酒壶酒杯,斟满饮了。
“再见面时,是敌非友。”
领着展五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