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十六张图样子都齐了。”韶音第四天一大早便拿着图样子给了徐向晴。她已经四天没拈针了,这感觉太难受了,手痒痒。
徐向晴就知道这丫头会速战速决,谁让她爱那绣花针胜过功名呢?要不然当年韶音年仅12岁却有的一手苏绣与双面绣的技法,她才不会领个孩子教导呢。
“去吧,今儿把辛者库梁嬷嬷她们的帕子绣了送去吧,这是图样子。”
“是,姑姑。”
韶音分好了绣线,配完颜色就拈着针绣了起来,只见她指头灵巧地上下翻飞拈着针上下刺戳着,一朵朵娇花便浮在了锦帕上。
徐姑姑悄悄站在她身后瞧了好一会儿都没让韶音注意到她,于是笑着走开了,不曾看见韶音手顿了一顿才继续绣下去。
等韶音把六块帕子绣完已经是未时三刻了,忙拿了帕子往辛者库去,一路上都有小太监小宫女向她行礼,她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可以差绣院小太监去送,可此时再返回已是来不及了。
韶音只来过这里一次,而这一次,有了上次不太美妙的回忆,她只觉得这后半段的路越走越阴森。越靠近辛者库就越让她毛骨悚然。
韶音刚入宫第一年时便领教了这里的恐怖。
她只记得那时自己刚刚熟悉了尚衣局的事务,那日碰巧是各宫来领春衣的日子,她随着郑掌侍清点着各宫的衣裳数目,因为宫中主子娘娘不多,所以清点的比较轻松。快到未末时,皇上身边的孟公公到尚衣局来说是要派个人去辛者库送衣裳,郑掌侍刚想让边上一个小太监去,孟公公却指了指韶音,“就你了,拿了东西赶快送去,要是误了事,咱家可饶不了你。”
正是冬末,天黑的还比较早,身上穿得厚重,偏偏路上雪也一堆一堆的,宫墙上的夜猫也不知道为什么连连哀嚎着,一声比一声凄厉。
韶音年纪小,拿托盘的手被冻的通红,僵硬的几乎支不住托盘,只能期盼着快点到辛者库。
近是越来越近了,可那震天的哀嚎声似要穿透了这宫禁中暗沉的天色,在前面掌灯的小太监见怪不怪地开口:“奴才告诉姑娘啊,这辛者库就是这样的,只要是进去了的人,不脱层皮,别想用草席卷了出来。”
话说完了,辛者库也到了。韶音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冲的她几乎要吐出来了,听着里面的尖叫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好衣服穿得够厚,抖的幅度看不出来。
那个掌灯的小太监冲着辛者库门口的大太监请了个安,“徐公公,这里面审的是什么人,奴才从远远的就听见里头的惨叫了。”
“喏,咱家告诉你,是刚刚发现的前朝余孽,几位嬷嬷轮流上刑呢。”徐公公不屑地撇了撇嘴,“前朝余孽也就罢了,不过是一死,可还想在宫中兴风作浪,那死的就不那么痛快了。”
这时辛者库的门打开了,韶音被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臭冲的差点晕过去,一位嬷嬷让徐公公安排人来收拾了扔到乱葬岗去,注意到门口站的女娃娃。
“来送衣服的?”亲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心中叹着可惜,这么乖巧一姑娘,还生的这般模样,却要小小年纪看见这般惨状,可纵使她自己心中怜悯,还是得遵了皇上的意思,侧了侧身让她看见里面的模样。
里面的女子双目凹陷,鼻子被削掉一半,满面血污,十只手指指甲被一一拔掉,头发被清掉大半,看那血肉模糊的头皮就知道是直接被拔掉的。
那女子被抬出去的时候,那位嬷嬷还补上一句:“前朝余孽,死不足惜。”
韶音扶着宫墙一路往回跑,跌跌撞撞地直干呕,中午未曾进过食,现在什么都吐不出来,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朝着地上的冰渣滓摔下去,却被人拉住手臂稳住了。韶音道了谢可眼前实在晃的厉害,看不清是谁,那人也仅仅是扯了一把就松手离开了,她也清醒了些,踉跄着回了尚衣局。
韶音踉踉跄跄扶着尚衣局的大门,哐当一声巨响,徐姑姑刚想责问她为何误了这许久,却看见女娃娃贴着柱子瘫在了地上,赶忙喊了太医过来,诊过脉后发现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发热。徐姑姑叹了口气,却没法责怪孟公公,若孟公公奉了皇上的旨意,那就麻烦了。
徐姑姑照顾了韶音一夜,看着她一次次从梦魇中坐起却只是闭着眼睛惊呼娘亲,快天亮时才哭着醒过来。韶音含着泪看着徐姑姑:“姑姑,我娘亲不会来了对不对。”
徐向晴只能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调养几天吧,这几天不用来绣房了。”然后硬下心肠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