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宝杰是那阵子跟我私交最好的一位,他人长得五大三粗,发育得比我们都早,说话大嗓门,性格大大咧咧,整天歪戴帽子斜瞪眼,俩肩膀架得恨不得比房檐都高,一嘴的流氓假仗义,什么“宁失江山不失约会”“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这都是我跟他学的。
每天一见面,他也不打哪儿趸来那么多段子,谁和谁比划上了,哪儿和哪儿又砸起来了……,他对玩儿闹这件事情有独钟,一提打架从心里往外拦不住地冲动,比谁都兴奋,准备家伙啊,提前看地形啊,攒人攒局啊,全是他跑前跑后地忙活。
可有一节:此人贼心傻相,别看天天猛张飞似的,可真要动起手来,立马盘道提人儿,能动口的绝不动手,这也是以后我最看不起他的地方。
直至今时今日,我还是特别看不起那些在马路上有一点儿小摩擦就立刻拿手机打电话的人,好像一个电话能招呼来一个集团军似的,事儿有事儿在,一言不合讲不清道理,该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都有心气儿不是吗?双方真动了手,就必定要分出个高下,有一方想省事的都戗不起来。
宝杰顶多是个拍桌子吓唬猫的主,万一唬不住对方,动上手第一个跑的准是他,好几次都是这样,不过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当时宝杰家住在西门里红房子一条的一个独门独院,父母都在铁路上班,他上边有一个哥哥俩姐姐,他二姐在我老爹工作的学校上学,又找我老爹给她补习功课考上了大学,他大哥是个裁缝,会做衣服,老给我们家做活,所以我们两家关系走得不错,有事没事总去对方家里串门儿。
那时宝杰已经和李斌他们混到一块儿了,每天和李斌、老三一同蹬三轮拉醋送醋。
宝杰从学校辍学上班之后,我俩就很少见面了,但是谁有事儿,一个招呼肯定到。
我们仨在胡同里坐了一会儿,我觉得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对大伟说:“你甭管我了,赶紧回家,一会你妈要下班,一看你还没到家就该急了,你走你的,回去别跟你妈念叨,我和小石榴再想辙。”
大伟又要哭,脸涨得通红:“我能走吗?你和小石榴都有伤,万一有什么事,我走了谁管你们?”
小石榴接过他的话茬:“去你妈的,走走走,用不着你个尿海的玩意儿。”
我明白小石榴还在为刚才大伟没动手而生气,其实我从心里还是向着大伟,便对小石榴说:“打住啊!事儿有事儿在,大伟没撂下咱自己跑就算够意思,他在学校让人欺负死都不敢言语,你还能指着他上去跟二黑他们豁命?”
大伟一听我这话,立时又哭了个昏天黑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淌,都快赶上七月七的牛郎织女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眼泪?我告诉他:“你上墙角哭去,哭完再过来。”
大伟可真听话,我让他去墙角哭去,他还真蹲墙角那儿呜呜地哭去了,跟他刚挨了一顿胖揍似的。
小石榴拿了一盒大港烟出来,给我点上一支。
我问小石榴:“你怎么着?有厉害的伤吗?”
小石榴晃着脑袋说:“没有,就是手指头不知道怎么给掰了一下,别处都没事儿。”
我点了点头,又招呼蹲在墙角抹眼泪的大伟:“你先回家看看,要是你老娘没下班,你就再回来,反正你回家也得路过宝杰他们家,你把宝杰给我找来,先别跟他说我挨打了,只说我有事找他,在96号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