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是书呆子,老实本分,低调做人,从不招惹是非;二哥是天重的工人,也在外边有名有号,但是比我们大得多,只拿我们当小孩,不带我们玩儿;他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当时都还小。
一家子出来穿得破衣烂衫补丁摞补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哥哥穿旧了给弟弟,一件衣服恨不能穿十几年,穿烂了还能绑墩布,但人家里嘴壮,舍得吃舍得喝,辛辛苦苦挣几个钱全便宜嘴了,屋里要多破有多破,没有像样的家具摆设,可是一掀锅盖,不是炖鸡就是炖肉,那个时候普通老百姓有几家敢这么吃?所以才把老三吃成了一个白胖子。
这个人有心计,从不咋呼,少年老成,看事儿看得透,轻易不发脾气,跟谁都笑脸相迎,但心里分得清楚,他长发披肩,小肉眼泡,不笑不说话,外面儿绝对有。
哥儿几个谁有什么事儿,他准是头一个到,交际面也广,却是心狠手黑,看他一天到晚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一打起来他准冲头一个,下手最狠,打架最勇,而且在打架之前,他会把这场架的形式、得失、后果、退路等等分析得一清二楚,简直就是诸葛亮转世,刘伯温重生。
那一批人当中最惨的也是他,也不九几年,我在山西路看到了关于他的“通缉令”,因为伤害致死案,后来给凿了!
那时我除了宝杰,跟老三、李斌他们还不算特别熟,只是见面点头之交,这在外面挨办了毕竟不是关公调,从我心里来说,根本不想把这事儿声张出去,但此时我对以后怎么办也没准主意了,早听说这老三是李斌宝杰他们的军师,主意多、办法多、人脉广,因此也没反对。
宝杰进院去找老三,我点根烟和小石榴在门口等他们。
一根烟没抽完,老三就和宝杰一前一后从院里走出来了。
老三一见我缠了一脑袋绷带,胳膊也吊着,打趣道:“你这是刚从前线回来是吗?宝杰都跟我说了,咱先走吧,一边吃一边商量!”
没一会儿,我们一行人来到伊兰餐厅。
这顿饭吃得让我长见识,老三和宝杰的经验、人脉关系以及处理事情的办法,都在饭桌上表露无遗。
四个人一个水爆肚,一个爆三样,一个黄焖牛肉,一盘素什锦,一瓶蚌埠白酒,宝杰又特意给我要了一盘笃羊脑,告诉我吃哪儿补哪儿。
酒饭下肚,办法也就商量出来了。
老三他二哥叫二老虎,当年也是城里出了名的玩儿闹,如今当了工人,在“天重”上班,平常住厂里宿舍。
一会儿我和宝杰、老三一同去天重,把我安排在那里先避一避,连着再养伤。
小石榴先回家,明天上课把病假条替我交给班主任,我再找个公共电话,跟家里说我去天明中学住到我姥爷那了,我姥爷是天明中学的老教师,平常住校,姥爷特别疼我,以前我也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我姥爷那边跑,我老爹不会觉得奇怪。
一切安排就绪,宝杰把老三那辆三轮蹬来,又给我拿了件劳保棉猴。
他蹬着三轮带上我,消失在去往北郊的茫茫夜色之中,瑟瑟秋风,落叶飘零,江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