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薰的思绪又飞回到了清明落葬的那一天。
铁桶里火舌舔着锡箔,烟气顺着风呼呼得往外冒,她跪坐在墓碑前,毛笔蘸着黑漆描着字,阳光晃眼,说不清吃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眼睛。
“徐晓芳?!”
陈薰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母亲的名字,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穿着棕色风衣,年纪和母亲差不多的妇女。
“吴玲?”妈妈率先认出她来。
陈薰也认了出来。他们曾经是对门的邻居,吴阿姨做的一手好菜,有时父母工作忙,陈薰放学就在她家做作业吃晚饭。
吴玲穿过一列墓碑走了过来,陈薰正想站起来,便又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细条纹衬衣的清俊男人向他们走来。
吴玲朝着男人走来的方向招了找手,“小卿,这边。”
那人大长腿几步便走到吴玲身边。
“还认得吧?”吴玲问他。
“徐阿姨,陈…陈薰……”男人想了想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陈薰小声说:“牧…牧卿…”
“我记得小时候,你来我们家,跟在奕奕后面,卿哥哥卿哥哥的叫……”说着,吴玲的视线落在了墓碑上,“想不到老陈走的这么早。”
妈妈叹气,说:“是啊,这几年多亏了我女儿。”
吴玲看了她一眼,问:“小薰大学毕业了吧?”
妈妈说:“早毕业了,小卿,我记得之前听说是去了美国?”
吴玲说:“回来几年了,现在在海市,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到了总监,也是辛苦,一天到晚的加班,我记得小薰上的是金海大学,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这时候弟弟也过来了。
妈妈说她在做骑手的时候,她看到了牧卿脸上明显的讶异之色,她别过头去,听着妈妈说:“这几年都靠小薰在家,她一个女孩子,这么辛苦,一次次的跑燕京,跑海市,我家老陈啊,说真的,他走的时候是安心的……就是耽误了我女儿,小薰毕业的时候,好几个大公司都要她呢……”她看向牧卿说:“如果你知道有好的机会,能不能帮小薰推一下,她能吃苦,肯学……”
吴玲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说:“是的,小卿,你们公司不是在招人吗?”
牧卿犹豫了一下说:“我,回去看一下岗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陈薰知道,那是推却之词。
……
晚饭的时候,妈妈谈起了老邻居一家的事。
她把鲫鱼汤端上桌后坐了下来,她说:“你吴阿姨不是重新嫁人了么,她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今天倒是没有看到。”
陈薰说:“可能没过来吧?”
“有可能,一晃眼他儿子也这么大了。她前夫,那时候中了邪一样,说要自由,非要离婚,我们都说他是不是外头有人了。”徐晓芳说着给陈薰舀了碗汤,“那个人倒一直没找出来。”
“那时候我们都劝你吴阿姨,让儿子跟爸爸,她硬要儿子的话,不拿财产,以后等他爸爸再娶了,家产就一分都没有她儿子的了,说不定她儿子还会恨她。儿子跟爸爸,有他爷爷奶奶在,就算再结婚,也总归少不了他那一份的,她那时候不听,倒是小奕是个有主意的,主动说要跟爸爸,后来就一起去了美国。”
徐晓芳感慨说:“你还记得吧,你们小时候,小卿还说要你当他的新娘子呢。”
陈薰没有接话,而是问:“他爸爸回来了吗?”
“没有消息,”徐晓芳摇摇头,“可能真的是去寻找自由了吧。”
陈薰往窗外看去。
昏黄的路灯下似乎有一个男孩坐在双杠上,他对她说:“我准备和我妈说,我要跟我爸。”他脸上带着些小大人的神气,“嗐,我外公外婆肯定是紧着我小舅舅的,她单位效益又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下岗了,再带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