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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蒯祥的新居小院里掌起了灯。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四下里花木扶疏。
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桌旁坐着蒯祥、蔡信、陆祥等工部吏员,以及提前收工赶来的杨青、周文铭、郭文英、徐果等一干香山工匠。
桌上摆着水果、月饼、瓜子、茶壶和茶杯,还有两坛花雕陈酿。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嗑着瓜子,聊着天,十分热闹。
厨房里一派忙碌。
王妈在切菜。蔡小芹在灶上蒸螃蟹。她揭开锅盖:“螃蟹熟喽!哇,个个大红袍!”
王妈吩咐:“你把螃蟹端过去,给他们下酒,让他们先垫吧着。我把这几个菜扒拉出来。”
小芹把螃蟹一个个捡进大盆,然后端起盆,一溜小跑着端到屋外的桌子上。
“无肠公子登场!阳澄湖的正宗货!美不美,头一嘴,大家赶紧的,趁热尝鲜!”小芹放下盆,拉过一把凳子,在蒯祥身边坐下。
大家开始倒酒,剥螃蟹。
蔡信端起酒杯:“时逢中秋,花好月圆。蒯所丞请大家来他的新家聚会,一来呢,大家共度佳节,二来呢,也给他暖暖居!”
众人纷纷举杯,齐声道贺:“二当家的乔迁之喜!”各自饮酒。
小芹朝蒯祥端起酒杯:“来,二师兄,芹儿单独敬你一个!”
陆祥道:“小芹妹妹敬蒯所丞,总得有个说法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小芹现编。
“不行不行,”陆祥故意刁难。“在座的谁不是背井离乡?你至少还有你叔你婶。这个说法通不过!”
小芹:“那就祝贺乔迁之喜!”
“这话大伙都说过了,”陆祥欺她年幼,不依不饶。“不能成为小芹妹妹单独敬蒯所丞的缘由。”
“行了,别为难她了,我喝!”蒯祥浅浅地呷了一口花雕。
小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中秋佳节,二师兄为何打不起精神?莫不是思念家中的二老高堂了?”
蒯祥不语。
陆祥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此话肯定不假。可蒯所丞此刻的心思恐怕并非在千里之外的吴县香山。”
“陆大哥话里有话啊。”小芹识出了弦外之音。
蔡信忙说:“芹儿休要插嘴,工程上的事,你不懂。”
小芹道:“谁说芹儿不懂?芹儿虽为女流,不在你们这一行,可芹儿的亲爹也是建筑师啊!”
“没错,建筑师,还是响当当的大建筑师。蔡大人,既然小芹妹妹问起来了,在座的又都不是外人,就允陆祥啰嗦几句吧。”陆祥酒量本就不大,两杯酒下肚,便有些话密了。
“陆大哥,你说。”小芹道。
陆祥:“蔡大人和蒯所丞为皇宫工程操碎了心。本来一切都挺顺的,却突然出了个幺蛾子。”
“幺蛾子?”小芹不解。
“对呀,幺蛾子,”陆祥放下酒杯,细细解释。“明明定好了来年开春后建造五大门,这也是太子主持工程时首肯过的。可是太子走了,汉王来了。汉王在工地转了一圈就有了新想法,说都什么时候了,皇宫的门脸儿还敞着口子,太不吉利了,赶紧把宫门修起来!蒯所丞说工程进度是太子亲自定下的,五大门放到明年开春建。不提太子便罢,一提太子,汉王立马火冒三丈,说休拿他来压本王,这里的事情如今孤说了算!别的门可以暂且放放,先把午门给孤建好,省的跟个豁嘴子似的,往里灌风。两个月,孤给你们两个月时间!”
“那就从了他吧,”小芹懂得妥协的道理。“午门晚建是建,早建也是建,迟早都是个建。一个将军一个令,一个和尚一本经。如今轮到了人家主持工程,人家贵为亲王,你们哪里抝得过他?”
周文铭插话:“从了他亲王的,石王就进不了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