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怔怔地,转过脸望着裴凛扣住他手腕的指节,却忘了要挣扎。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地颤抖,像一瓣失了色的桃花。
他哭了吗。
临界崖那一天的记忆于苏漾而言太残忍,这一千年,他都习惯性地回避,不去想起它。
“不记得了”裴凛攥着苏漾的手腕,把他往后压倒在冰冷的铁床,用言语施加酷刑“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听他这样说,苏漾本能地恐慌,想逃。
可他此时心神大乱,挣扎都使不出全部的气力,反而被裴凛牢牢压制住,将一段回忆注入他脑海。
那是裴凛的记忆。
耳边风声烈烈。
他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被剑穿刺过,因失血而变得麻木冰凉,身体不受控制,正在失重地向下坠落。
渐渐模糊的视野中,悬崖边一袭染血白衣,那人静静看着他,一滴泪自眼下无声滑落。
它落下来,坠入了裴凛的胸膛。
像一朵盛开的花,在一瞬间唤醒他心底尘封的爱意,无边无际蔓延到灵魂深处。
他想起了悬崖边看着自己哭的那个人,是他曾经的爱人。
裴凛的食指抬起了一点点。
想触碰他。
想给他擦掉眼泪,叫他别哭。
可他已经无法触及,沉沉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裴凛记忆里最后的画面。
从回忆中抽离,苏漾心口绞痛成一团乱麻。他喉头一阵哽咽,难过得找不到宣泄口。他的眼眶发热,视线渐渐被水雾模糊,只好用力闭上了眼。
裴凛的声音悬在他头顶上方,低沉冰冷,像一把凌迟的刀“现在想起来了”
苏漾没有应声。
他像是做了噩梦,闭着眼躺在铁床上,眉心拧成一团。
见状,裴凛没有再步步紧逼。
他沉默地看着苏漾,不知不觉间,手劲放松了些。
而就在这一瞬间,苏漾睁开了眼。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猛地将裴凛搡开,掀到了一边。
苏漾滚落在牢房铺满杂草的地面,后脑磕到了铁床边,传来沉闷的钝痛。他却顾不得疼,仓皇直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
苏漾乘虚御风,因速度太快,有风尖锐地呼啸着自耳畔掠过,刮得脸颊生疼。不知飞出多远,下方传来了嘈杂人声。
他低头看去,下边正是魔界大会的会场,裴凛还没追过来,这会儿祭坛天顶空无一人。
苏漾飞身落在祭坛边上。
这是断魂山里最高的地方,视野极佳,他看见下方有魔界祭祀来回走动,陆陆续续点起了火把。而在火把中央,高高筑起的木架上绑了两个身着道袍的男人,应当就是被选中作为祭品的那两位仙官。
苏漾又向四周观望,在角落一处草丛里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三道白影。显然这三位上仙也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救人。
眼下祭坛边魔头环伺,确实不适合贸然冲进去,但苏漾从地牢中逃了出来,裴凛无人牵制,很快也会追过来,容不得他们再等。
想到裴凛,他心口又似被针扎了一下,赶紧闭了闭眼,将不该有的念头摒除。
他和裴凛的私情总要有个了结,但不是现在。
苏漾念动口诀,祭出一柄莹白如玉的仙剑,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指向上方魔界的黑天。
漆黑天幕中,浓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云层间风雷涌动。
最先察觉异象的,是魔界的祭祀们,他们停下了祭礼的准备,仰头向天空中望去,只见黑云翻滚,其间白光闪现,似有雷霆行将劈落。
雷云的轰鸣声愈来愈大,近乎响在了每个人耳边。
魔头们惊疑不定,四下观望中,忽听有人道“快看祭坛上面”
此言一出,所有人纷纷朝祭坛望去。
只见云端之上,一道身影剑指黑天。他站在风暴的中央,乌发被风扬起,一袭白衣袍袖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