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远远地看到了重焱的全部,那具从没展露过的完整躯体全是伤痕,狰狞的伤疤,扭曲的脊柱,上边耸立着数不清的骨
刺。他展开了通天残破的双翼,露出了狰狞犄角的凶兽头颅
可他的眼睛找不到她。
神魔捂着眼睛,彻底陷入了混乱。
重焱的眼前出现了很多这只眼睛被剜去换给别人之后,看到的画面。
他从没见过的,母神的笑容。
从来都面色威压的父神的慈爱。
族群的亲善。神佛的赞颂。
他这只眼睛还看过无数风景,那些风景和寒渊三万年的荒凉苦寂,大不相同。
当神魔变成没有脊骨的蛆虫,在深渊中爬行的时候,这只眼睛的拥有者却第一次站了起来,去看山海人间,享万物繁华。
当神魔努力从深渊中爬起来,能勉强坐直装作正常的时候,这只眼睛的拥有者已经翱翔九天,穿行天地,自由自在。
以他的脊骨。他的心脏。他的眼睛。
可那不是他
重焱的眼眶冰冻生疼。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大量涌入被符咒侵蚀了许久的大脑中,开始陷入一种真正的狂躁。
无数声音在煽诱他,彻底癫狂,乘着这浩瀚无边膨大无数倍的神力,报复这个世界。
可重焱只剩最后一个能让他清醒的念头
胸口,胸口的玫瑰要保护好。
他只想找一个人。
她在哪里
凶兽茫然地看向大地。
所有人都在奔逃,远处有硕大的炮口对准了他,可他们都太小,太小了。
像脚下的无数蚂蚁。
找不到她。
凶兽疼到蜷缩,仓皇地张开兽口。
他唯一的。
宝宝贝
平民百姓在跪地祈祷,哭着祈求上苍降福,渡过这场劫难。或是祈求在世高人能够出手,惩戒这祸乱源头。
然而四方灵洲所有当世大能,全部避世不出,作壁上观。
无人愿以一生修得道行,来与神魔对抗。
在那样残暴的魔头面前,他们都是一只弱小的蚂蚁。
一只小东西迈出了一步。
她小小的一团柔软身影,捂住被狂风吹乱的头发,仰着脑袋向血色地平线走去。
寂戎执着剑挡在长留众人之前,一开始还没发现,发现之后连忙一把拉住她
“幺幺,你做什么”
“别过去,那是个怪物。”
大家都说重焱很恐怖,说他是怪物,他会毁灭这个世界。
但是幺幺明明看见了
重焱在忍,忍住不陷入最后的癫狂,忍住不越过那道封禁了他三万年的牢笼。
忍住不伤害无辜的众生。
在无边的混沌之中,他死守着最后一丝清醒,隔着冰川荒原的距离,幺幺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
看到他痛苦地张开兽口。
看见了他破洞见骨的胸膛,小心别着她种的那枝玫瑰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待那巨大残暴的凶兽,
他都是那个在幺幺躺在病床上的人生最后一年里,安安静静陪伴她,安安静静等待她的,小魔头。
寂戎目光深深,长留的众人依然在纷纷劝道
“那怪物要灭世了”
“你哪里需要承担救世的责任”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很危险”
幺幺却摇摇头,迎着他通天残破的身影,骄傲地挺挺胸
“可是,他叫我宝宝诶。”
我听到了
所以,我要去抱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