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陆允安是主动认罪伏诛,此案从掀起到定罪,只经历了不到半月,如果剔除登闻鼓事件的影响,时间可能更短。
高坐明堂的皇帝,并没有为这位昔日他鼎力支持的寒门宰相辩解一言半句,甚至还直接杖杀了为陆允安陈情、参与登闻鼓事件的三百八十多名学子。之后,世家势力重新回归朝堂,皇帝甚至亲自到卫府,请昔日太傅、闲赋在家的卫悯出面主持朝局。
上一世,他攻破上京,围困皇宫之时,这位皇帝也特意下了一封罪己诏,称愧对功臣,才焚火自尽。
难道皇帝一直有摆脱世家控制之心,只因势单力薄,才一味隐忍不发么
“你与朕一样,皆是被困于樊笼之人。”肩膀突然被握住,那样清瘦一只手,谢琅竟感觉到了一股偾张的力量。
皇帝意味深长道“朕相信,终有一日,卿和谢氏,能助朕打破樊笼。”
谢琅脑中轰然作响。
出了宫,谢琅第一时间到行辕去找崔灏。
崔灏听了消息,倒不怎么意外,只语气凝重道“之前殿前司指挥使由裴北辰担任,裴北辰即将往滇南赴任,这位置便空了出来。这位子特别,是天子近卫,负责上京内防和皇城安全,责任重大,一般都是由能力突出的世家子弟担任,卫氏、裴氏、姚氏都推了人上去,可陛下久不答复凤阁,显然对人选都不大满意。我猜着,以卫悯行事做派,多半会顺水推舟,推你上去。”
“为何是顺水推舟”
“你想想,上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还有比卫氏、裴氏、姚氏更优秀更适合担任此位置的么,可卫氏掌着京营,裴氏又新得了西南兵权,姚氏看着不温不火,姚广义却是兵部尚书,殿前司的兵权,无论给了哪家,皇帝都无法安心,其他世家也会极力阻挠对家。要说这方面,还是卫悯棋高一着啊。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他是走一步,已经看准了前面三步。”
谢琅沉声问“二叔的意思是说,早在卫悯提出与谢氏联姻时,就想到了殿前司这个位置的归属”
“是啊。他柄国这么多年,能让前朝后宫一团和气,六部九卿平稳运转,凤阁三位宰辅从无纷争,就连脾气最暴烈的顾凌洲都挑不出他错处,你以为人人都能办到么如今的大渊朝,不能说百姓多么安居乐业,但至少没有饿殍遍野的惨状,不是么而且,他在先帝朝时,便是太子太傅,在东宫教授太子长达六年,是最了解咱们这位陛下的脾性的。”
“就说这回,卫谢联姻已成,他也猜到了殿前司指挥使一职,非你莫属,完全可以避嫌,不上那道举荐折子,你知道,他为何还要亲自到皇帝面前举荐你么”
谢琅点头。“我知道,他是既要让皇帝用我,又要让皇帝疑我。”
崔灏露出赞许之色。“不错,这正是他高明之处。”
“而且,他推你上去,恐怕还有另一重目的。”
谢琅洗耳恭听。
崔灏“用你牵制北镇抚指挥使章之豹。自从章之豹升任指挥使,殿前司便逐渐被边缘化,章之豹经手的几桩重案,也处处针对世家,剪除了不少为世家办事的豪族,京城诸世家都对其恨之入骨。偏此人是条疯狗,谁都不惧,还大兴诏狱酷刑,震慑天下,有皇帝护着,世家也不能拿他如何。卫悯不可能任由他越做越大,但也不好当众打皇帝的脸,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力打力'。”
上一世,诏狱里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犹在眼前。谢琅摩挲着刀柄,半晌,道“那我倒要谢谢他了。”
崔灏叹口气:“不过,皇帝今日避着黄纯,单独留你说话,也是在卫悯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你这指挥使一职,可不好当,一个行事不慎,便是两头不落好。”
谢琅扒拉了口饭,道“二叔放心吧,侄儿心里有分寸。”
人心叵测,朝堂斗争如此波诡云谲,谢琅方后知后觉明白,上一世自己擅自逃出上京,是怎样冲动愚蠢的决策。
崔灏见他入上京之后,成熟稳重许多,心下也颇为欣慰,又嘱咐“眼下卫氏势大,你也不可仗着皇帝今日几句话轻易得罪,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听说,那个卫三进了国子学读书”
谢琅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