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再咳嗽两声。
骆和尚看上去粗憨,其实心思精细,当下便明白自己整岔了。他连忙住嘴,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
两只大眼转了转,骆和尚语气一沉,忧心忡忡“南京路自然是个好地方。不过,依洒家看来,那地方也有绝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李霆立即发问。
诸人都看骆和尚,等他解释。
骆和尚哪里晓得一时只觉额头冒汗,头皮发痒。他连忙举手,装作去摸自家脑袋。摸了下,脑海中全然混沌。他连忙呵呵而笑,作胸有成竹的姿态“郭六郎可想到什么了”
郭宁沉声道“南京路离蒙古人远些,这话没错。可这地方,又离南朝的宋人太近。”
立时有人笑道“宋人有什么可怕的他们”
话说到一半,便继续不下去。通常来说,北地汉儿颇自矜于雄武,并不将体柔肤脆的南人放在眼里。可是泰和年间,曾有宋军北上,在蔡州、唐州、泗州等地生出不小的事端。当时朝廷固然将之打退,但在场众人许多都是老行伍,隐约听到风声说,应付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是在商议之后的去向,就得想得稳妥。如今大金国势衰颓,谁晓得宋人接下去会怎么样若撞上宋人再起兵戈一行人终究人少力单,又没根基,说不得又成了垫刀头的死鬼
这些人固然都是桀骜不驯的边地悍卒,可也都清楚,他们这百多人,相比于庞大的朝廷体制,相比于各地的高官贵胄,简直什么都不是。贸然到了某地,究竟能否顺利落脚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受到怎样的对待谁也说不清。
汪世显甚至想到,如果投靠宋人又如何。
他立刻用力摇头。算了算了,宋人的做派,实在是唉,听着就叫人不舒服。
此时在场众人齐声叹气。这么多方向,各有各的难处;这么大的大金国,真就没个安稳去处
李霆连声冷笑。
骆和尚这时缓过了一口气来。他自床榻起身,站到案几旁,用粗大手指戳一戳地图的一角,对众人道“如此看来,我们的生路,便只在这里。”
“山东”李霆问道。
屋里的人都是颇曾经历阵仗的,没有傻子。这时候便都明白,郭宁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目标始终就是山东。
李霆随即再问“山东好在哪里和尚又何以断言,我们的生路,便在山东”
骆和尚思忖片刻“六郎怎么看”
郭宁不急着回答。
众人聊了一阵,到中午了。郭宁一觉睡了整日,错过好几餐,肚子饿得发慌。他让吕函给大家端来食物,带头猛吃了一阵。待到吃饱了,人人身上有了暖意,他才重新起身,站到屋子正中。
“从地理上讲,山东东西两路据海岱之险,有大河纵贯、淮泗奔流,得鱼盐之利,为金、宋两国的东方门户,枢纽之地这些,诸位大约都知道,我并没有什么要格外陈说的。”
郭宁沉吟片刻,露出下定决心的神色,顾盼诸人“这几年来,大金虽然颓势渐显,可终究是雄踞中原的大国,是朝廷。大金北疆诸招讨司虽然乱遭惨败,可还有中都精锐,有南方诸多统军司、总管府的数十万军队,有中原数千万的百姓。我们这些如蝼蚁般人,纵然对大金有不满,有怨恨,总不见得就这么起兵造反。”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几声“适才我们说到了,哪怕落草为寇,也是死路一条,何况造反世显兄急着劝我,千万不要以陈涉吴广自居那很在理。”
李霆已经明显不耐烦了“郭六郎,适才你还说了,投效朝廷,乃是死路一条”
“没错”郭宁探出双手示意“既然投效朝廷和背叛朝廷两条路,都是死路。那么,我们的活路,就在两条路之间。”
“这是什么话郭六郎,你在消遣我么”李霆只觉万全不能理解。他一迭连声喝问“你说的这些,这和山东又有什么关系”
郭宁问道“李二郎可知道,近年来大金朝确确实实出了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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