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乃是李太后的娘家兄弟李业,心里头那是恨透了史弘肇。去岁一个远方亲戚的儿子想到军中任职,可是到了史弘肇那里二话没说就砍了,这简直就是抽太后的耳刮子。
今年掌管宫中事务的宣徽使出缺,李业就想补上,李太后心想自己住在宫里,让自家兄弟管事挺好,何况这宣徽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于是便让人传话出去。
可是没想到又被史弘肇和另外一位顾命大臣杨邠联手给拒绝了,宰相杨邠本就兼着吏部尚书他拒绝也是合情合理,史弘肇凭什么狗拿耗子,自此梁子便是结下了。
史弘肇看也不看他只道:“国舅此言差矣,陛下身为天子,自有权利赏赐他人,可也得赏对了人。将士为国戍边忍寒冒暑,都未能遍沾恩泽,凭什么赏赐一群戏子!”
他扭过头来冲着那些伶人怒吼道:“你们有什么功劳也配锦袍玉带,还不快脱下来!”
史弘肇治军有方却也残酷嗜杀,腾腾杀气哪里是一群戏子伶人受得了的,当下就脱了锦袍玉带,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不了解五代史的人,可能会说史弘肇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当诛九族云云。其实这才是皇帝与权臣之间的常态。
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五代的开国之君皆是以“功”“力”得天下,自然也就一帮“强臣”,可做了皇帝似乎就矮了一截,尤其是在元从旧部跟前。
莫要说皇帝是刘承祐即便是刘知远,史弘肇一样能跟他勾肩搭背没大没小,刘知远也只能陪笑,他若翻脸便会有人说他忘本,反倒是郭威这种在皇帝跟前谨小慎微的权臣属于异类。
刘承祐毕竟年轻没多大城府,脸上已经是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可他是皇帝这种情形并不好亲自下场怼人,要是被怼回来那才是难堪,而且他心里是怕着史弘肇的。
他冲着下首陪坐的臣子狂打眼色,当下就有一个跳出来,这人身材精瘦面目阴鸷,乃是翰林院茶酒使兼鞍辔库使郭允明,听官名就知道是个端茶送酒外加养马的小官儿。
“太师过分了,在陛下面前如此无礼,已是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啪!史弘肇抬手就将他抽倒在地,“姓郭的老子在河东时就看你不顺眼了,老子是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有劝诫教导皇帝之责。你身为臣子不仅不规劝,还陪着皇上狎戏胡闹,看我不宰了你!”
他说着就抽出腰间横刀,原本还想冲着史弘肇继续开炮的李业脸一下子就白了,其他的宦官宫人也是战战兢兢不知所错。
只听得门外上有人斥道:“史弘肇你这是要弑君造反吗。”
史弘肇一怔忽然瞥见刘承祐已是钻到了桌子底下,露着半个脑袋神情惴惴望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了,连忙把刀扔在地上,跪地叩首:“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请陛下恕罪!”
刘承祐这才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清了清嗓子道:“太师对朕拳拳爱护之心朕是知道的,太师说的有理,那些玉带锦袍你拿去送回官库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要向外提及。”
“陛下从谏如流乃明君典范,微臣告退!”史弘肇起身将那些锦袍玉带抱在怀中转身离开,见了门前站着的文士,阴阳怪气的道:“苏相国身为宰辅又是托孤重臣,大道理懂得比我多,不好光顾着前朝政务,亦当多多教导陛下。”
这文士名叫苏逢吉,也是刘知远在河东时的旧属,其实也就是个半吊子文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外加会拍马屁,得了刘知远的青眼,成了托孤重臣之一。
总共五名托孤大臣却分作两拨,宰相杨邠、三司使王章、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和枢密使郭威是一拨,是政治上的盟友。
只因着杨邠、王章、史弘肇三人都不喜欢文人,杨邠和王章属于小吏出身并不算文人,估计微末之时受够了文人上官的鸟气,至于史弘肇对文人算的上是憎恨。郭威属于谁都不得罪,可大头兵出身的郭威未必就喜欢文人。
半吊子文人苏逢吉便只能抱皇帝的大腿,表面上同为顾命大臣,可是暗地里却争权夺利,早已是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