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7)

气温持续飞降。我们已经在工地上歇了七天。工地全面停工了,就算室内的装修工作,比如老爸他们所在的木工班组,也不得不停下来。工地上的三幢楼在寒风中屹立,明年开春就能竣工了。其他工友们陆续地回家了,有的工资已经到账,有的拿了一部分钱,还有的回家等老板电话。木工班组活停得最迟,因此留下来的人最多,差不多只走了两三个人。

我们一家以及同村的叔叔们都没走。他们拿不到全部工资是不会走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这点钱。有的要用这钱为父母买暖和点的鞋,有的要为妻子买时髦的衣服,有的要为儿子买礼物,他们早在心里盘算好了,只等着领到钱买东西回家。他们必须等。

我们这七天过得很不舒坦。我们一家人加在一起,身上只有两三千块钱,还是老爸找那些领到工资的工友们借的,只好省吃俭用。我们的一天是这样过的:早上睡觉,把早饭省了;中午煮泡面;晚上太冷,把中午剩下的面加点开水加点菜,就算饱了。即便这样,我们也已经囊中羞涩,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老爸老妈似乎已经习惯,他们年轻时就是这样过来的。工地上发工资与别处不同,拿的是“年薪”,平日里只发些生活费交通费,但偏偏“年薪”又迟迟到不了手里。每次老妈都觉得对不起我和阿花,说跟他们在一起还要吃苦。

这天,我和老爸去小宝叔屋里,一起商量向包工头讨工资的事。小宝叔还没有吃饭,在床上躺着嚼花生米。等一会儿,煮的面差不多好了。小宝叔扔掉剩的小半根烟头,揭开桶盖,香气扑面而来,很快飘满屋子,他呼呼地吃起来。老爸问:“怎么今天晚上不喝酒?”

“酒剩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控制点,一天只喝一顿酒。”

“哟,那可真是太难为你了,以前可是一天四顿啊!”

吃完了面,我给他们两人均点上一支烟,我们三个开始吞云吐雾。然后,我就开始在旁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宝叔说:“我们下午还要去吗?”

“当然去,”老爸弹了弹烟灰,“难道在这里等着他们送钱过来。”

小宝叔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们啥时能回家。”

老爸没有回答,他估计心里也想问这个问题,可不知道谁能解答,他吸着烟,眼里充满愿景的望着窗外。

我们这几天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每天下午去找老板要钱,我的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我每次都会跟着去。美其名曰,作为新生代农民工的代表。其实我主要是想帮帮老爸的忙,多个人总是好的,哪怕只是壮胆。

工地上简易的会议室里,一张紫红色矩形会议桌,凌乱地放着报纸、安全帽。墙角摆放着各类工具。空调温度打的很高,热浪习习。工地上的水电费全算在老板账上,空调都二十四小时开着。我们来得早了,会议室空无一人。木工班组的叔叔们坐在椅子上,拿起报纸端详,不认识字,只能盯着上面的图画。一盒烟即将告罄之际,门哗地开了,冷风趁势卷进来,桌上的报纸意志不坚定,纷纷落下来。进来的是包工头何荣,后面跟着几位工友。何荣高大魁梧,金刚怒目,八字胡比斯大林的都威严。他双手插在上衣的大口袋里,夹个公文包,鼓鼓的,像是吃撑了的胃。后面几个人佝偻着腰瑟瑟缩缩的进来。何荣将公文包“啪”地往桌上一拍,一屁股埋到椅子中,脱下右手的手套,烧了一支烟,一吐一纳,板着脸说:“钱还没有到。要工资来这么多人干嘛,想打架啊!”说起打架,我恐怕比在座的各位叔叔们都有资历,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往前站了站,同时用眼睛瞪着他。

一位工友叔叔嗫嚅着说:“何老板,什么时候能发工资,我们都等着钱回家过年呢。”

何荣拔出口中的烟,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道:“钱!就你们需要钱!我也等着钱回家过年!你们天天找我有什么用,我也是给老板打工的,他不给钱我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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