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四位相公和李中丞一起来议事。”赵玖思索片刻,情知拖延不得,便即刻在石亭内下令。“刑部王尚书(王庶)、兵部胡尚书也唤来……稍等,御营骑军都统曲端、御营中军副都统王德、统制官张景、乔仲福,还有御营都统制官王渊、枢密院里胡闳休那些参军官,也都一并唤来。”
“官家。”随侍的刘晏正色提醒。“诸相公与枢密院参军就在前面崇文院内,御史台、各部主官也就在宣德楼外,将官却多在城外岳台大营……”
“那就去文德殿谈,稍晚一会再谈,等等武官。”赵玖一边说一边直接从亭内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回头相顾。“去寻杨沂中,你与杨沂中也要列席备询,把胡铨、虞允文也叫来,武学中西军出身的培训军官也唤来,再将武学中的拼图沙盘给运到文德殿上!”
且说,刘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开始听到要召诸位相公与许多将官议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等听到居然要去文德殿那种地方就更是紧张,最后连自己和杨沂中也要列席备询,却是再无多余想法,直接就在亭外呼唤班直,匆匆传命。
至于赵玖,恐怕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随着他本人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显然内心深处已经越来越将此事看重了。
而且,其人走了几步,却又转回亭内,思索不停起来。
“耶律余睹固然是昔日辽金重臣,但如今不过是一微末逃人,丧家之犬,其言可信否?且耶律大石区区北辽余孽,虽然有些讯息与说法,却如何可用?”
傍晚时分,文德殿诸臣相会,众文武甫一到场,只看列席他人,便已经明了此事应该是事关军略大政,而相公、重臣们更是早早知晓事情原委,于是一上来蓝大官稍微介绍了一下情况后,首相赵鼎便直接发出了疑问。
而且,赵鼎一上来便直接明确了事情的要害……说白了,耶律余睹本人与他的出奔行为在两个万里大国之间屁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耶律余睹带来的消息,在于那个金人将陕北赠予西夏的可能性,以及耶律余睹提出的北辽余孽可以夹击西夏的方案可行性。
没错,这里必须要强调一点,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还将耶律大石和他的部队看成‘北辽余孽’,而不是什么西辽新兴国主。
“臣也以为金人未必会如此作为……”首相言语刚落,都省副相刘汲也拱手相对。“此举太过匪夷所思,此非战国之世,哪里有举数郡之地嫁祸东水之策?”
“可若真做了又如何呢?”西府副相陈规闻言立即蹙眉出列,难得当场驳斥。“这种事情本就是在两可之间,但军国大事,难道是可以赌的吗?”
“臣有一言。”枢相张浚稍作思索后也即刻表态。“便是不论陕北诸郡,连结西辽,也是正理!自古以来,两汉并北虏,都是以西域为钥,斷北虏之臂,成夹击之势,便是神宗时河湟开边,以遏西夏,也是此理。”
四位相公上来两两对立,看法截然不同,这让气氛有些凝重,但堂上聪明人差不多都明白,这只是双方的思考方向不同,立场不同导致的态度不一,而非是所谓党争。
毕竟,吕好问去位以后,赵鼎与张浚之间关系明显大大缓和,而陈规与刘汲之间又素来是公认的所谓‘南阳一派’——刘汲对陈规有举荐之恩。
而回到事情本身上,赵鼎、刘汲主理都省,天然希望陕北能够安稳,只是去按照官家之前所言那般去‘轮战’而非真正大动干戈。这样国家才能把心思放在已经开始的财政改革上,从而使国家全面兴复,并彻底解开国家脖子上那根要命的财政枷锁。可一旦西北真有大事,那什么西夏卷入、北辽归来,说不得就会起大战,导致国家好不容易攒的一点钱付诸东流。
届时再想要财政恢复正轨,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至于两位枢相,其实稍微了解二人的人也都知道,两人分别驳斥两位都省相公,出发点也不尽相同……陈枢相是公认的守臣第一,军事上讲一个万全应对,现在西北出了破绽,他当然反对无动于衷,而张枢相,其实是性格摆在那里,有点好大喜功,却不知道是此番诸国西北纷争,勾起了他心中的什么念想?是不是又在做诸葛武侯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