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头,正是一脸苦大仇深的牢头林冲。
他点点头,见王捕头拉着王快手出了邢堂后,看了夏山一眼,问道:“这次又拉来多少?”
夏山挥手,示意其他几人去外面的巷道等着,自己涎着脸凑过来,在方桌前坐下,拈起一颗豆子丢进嘴里,边嚼边说:“不多,五十贯。这个月的份子算是提前交齐了。师父和其他几房书吏的份子也都有了着落,过几天就能送过来。”
林冲“嗯”了一声,没再说这事,而是问道:“你真想跟县尊去燕山卫?”
拈着豆子的纤细手指停下,夏山敛手端坐在条凳上:“师父,您不是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吗?弟子去燕山卫,就是为了替师父报这个仇!”
林冲低着头不再说话,反而是里间的监牢里传来几声咳嗽,然后就有人怒骂咳嗽那人扰人清梦之类。
夏山抓起墙上的皮鞭,走过去朝里面甩了几下响鞭,喝骂道:“吵什么吵,咳嗽几声又死不了人,再吵明天没饭。”
里面顿时安静了,窸窸窣窣的归于沉寂。
回到方桌前,林冲拈着豆子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见夏山坐回来,也随手丢了豆子,幽幽道:“你这几下响鞭甩的很模有样啊!”
夏山连说不敢:“还不是当年被师父您教训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林冲看着这个男生女相的徒弟,笑了笑:“当年要不是瞧你还算机灵,心底也没坏透,哪会教你这些……不管怎样,你现在也算是出师了,欠缺的就是阅历和气力,这些都是要依靠年月渐长方才有的东西,为师也什么能教你的,送你一句话吧: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夏山接了下一句,笑道:“师父这句话每个月都要送我几回,记着呢!”
“哼,耍贫嘴!”
林冲佯怒,伸手要打,想想又放下,叹口气道:“记得就好,凡是读书人的没一个好东西,别以为那吕轻侯现在信用你,那是你现在还有用,哪天要是没了用处,怕是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说着,林冲似是回想起了从前,眼里竟闪烁着泪光。
夏山忙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师父斟茶,正色道:“师父别难过,弟子记着了。”
这时,邢堂的前门打开,方才出去的王快手在门口道:“林头,吕书办遣人来问,夏山如果来了,就过去一趟。”
“在呢在呢,有劳王快手先回禀吕书办,小人这就过去。”夏山赶紧起身道。
王快手微笑点头离开。
夏山走到师父身边,低声道:“师父,你可要小心王氏二人,我在坊间听说他们有个兄弟从太行山上下来了,似有意替代您的位置。”
林冲摆摆手,不介意地道:“这莱州县衙,大部分都是王氏子弟在做衙役,他们有这心是迟早的事,不打紧,反正为师也没打算做多久,等李县令调走,我也随着去便是。”
“呀,师父也要去燕山卫?”夏山喜形于色,转而又紧张地说,“可是,师父您不是说那人也在燕山卫吗?如果就这么过去……”
林冲叹口气:“迟了,他已经调回上京了。”
“啊!那师父的仇……岂不是要追去上京才能报?”
“追去上京也无用,他升官了,现在位高权重,再想动他,除非皇帝下旨了。”林冲的语气间有些意气消沉。
夏山心头火气,怒道:“他去上京咱就追去上京,要皇帝老子下旨,咱就让皇帝老子下旨,他若不下……”
“住嘴!”林冲豁然起身,指着夏山怒道:“无君无父,为师是这么教你的吗?!”
见师父发怒,夏山收起脾气,敛手腹前,不敢吱声。
林冲怒视一会儿,又重新坐回方桌,叹道:“罢了,去见吕书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