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暴雨如注。
燕西村大部分的房屋已经墙倒柱倾,碳化的黝黑木柱歪倒在路边,在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洼。
嚎哭的妇人抱着惨死的家人,黑沉脸的汉子眼中冒火地望着房屋残存的余烬,白发苍苍的老者湿了眼眶,无力地坐在坍塌的墙桓上,不住地低声叹气……
几只乱蹿的看家犬,正呜呜地不住哀鸣,从这屋蹦到那屋,却始终寻找不到曾经熟悉的气味。连方才还准备放声打鸣的公鸡,此刻也如鹌鹑般缩在屋角的窝棚下,瑟瑟发抖。
倾盆大雨的哗哗声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与人们悲切的哭声汇聚在一起,构成一幅家园残破的悲惨画面。
李化羽和赵暄打马冲进村里时,呈现在眼前的就是这个画面。
一行十人的马队,在雨中奔驰,马蹄铁砸在地面上,溅起好大的水花,也掀起好大的声势,有村民以为胡竭人又回来了,绝望地哭喊着往后跑,也有愤怒填膺的男人举着耙犁就要冲上来拼命。
“莫叔,是我啊!”
赵暄开口大喊,熟悉的乡音终是让那已经被仇恨染红眼的老莫头清醒过来,望见骑在马上的李化羽和赵暄,顿时脸上一垮,哇地一声大声嚎哭起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咱们村子被狗日的胡竭人给烧咧……”
老莫头哭声未止,还在冒着余烬的街头处涌出一队人来,纷纷举着弓刀也要扑上来,直到近前才发现是自己人。
“羽哥儿、暄哥儿,你们怎么回来咧?”
这队人中站在最前面的是蔡公权,他已完全没有之前挺胸吸肚的保长气派,头上的罗纱帽早就不见踪影,束好的发髻也散开了几缕发丝垂在两鬓,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脚上的黑色缎面鞋也丢失了一只,反而套着一双不知哪里找来的草鞋,整个形象很是狼狈。
但他脸上还带着血迹,肩膀上也绑着止血的纱布,手里拎着一杆长矛,显然也是参与了正面搏杀的,即使不再挺胸吸肚,反而是腹大如筐,可那股子剽悍气势却远比之前挺胸吸肚的样子更为摄人。
这队人显然是燕西村最训练有素的一帮在籍甲士,洪老七也在队伍中,不过他是弓手,所以站在了最后面,在望见李化羽时,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李化羽赶紧下马,小跑上前与蔡公权见礼:“蔡官人,井陉关被破了,胡竭人南下,我们……”
他话没说话,身后的林冲已经打马上前,大声道:“你是此地保长?我家抚军要见你!”
蔡公权一怔,道:“抚军?哪里的抚军?”
李化羽只得停下话头,赶紧道:“是新赴任的燕山右军军从官李来。”
都不用李化羽多说,身为燕西村的保长,他怎么会不认识刚卸任的涞州县知县呢?
只见他甩开李化羽,紧走几步到了李来马前,拱手作长揖道:“涞州县燕西村保长蔡公权拜见县尊老父母。”
虽然李来调任军从官,转了武职,但因为涞州是个丙等县,没哪个进士愿意去,吏部迟迟委派不出新的知县,所以理论上来说,涞州县也还算李来治下,只是他不管了而已,因此,蔡公权喊一声“县尊”也是可以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但喊了“县尊”还加上“老父母”的缀称,这就是表明了以李来马首是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