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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伍琼之刺董卓(1 / 1)

将家眷安置完毕,曹操整理财物,他先在沛国招募乡勇千人,以重金囤积粮草,随后与袁绍发信,询问袁绍盟军在何处集结,等十一月月底,袁绍回信说:盟军集结的地点定在陈留酸枣,并派使者带来印信,曹操翻看章文,却是‘奋武将军’四字,原来袁绍在渤海自命为车骑将军,位在三公之上,他大肆封赏各地盟友,表举诸人为将军太守,恐怕连天子的权柄都稍有不及。

以无君之攻有君,以擅权之攻窃权,曹操不由嗤笑以对,但他既已下定决心,当即带部众前往酸枣,他沿过水西行,穿越陈国、先至陈留县内继续招买兵马。沿路上不时可见举家搬迁的大族、行色匆匆的车列、三四成群的离人,他们远远望见曹操的旗帜,便绕路而行,显然都是畏惧战乱,想要如曹嵩般寻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净土。在冬日的寒风里,曹操逆着人流而行,他清醒又悲哀地认识到,自己已迈出灭亡大汉的第一步。

等曹操靠近陈留,打着勤王旗帜的军队逐渐增多,又别有一番景象。在陈留县前后,旌旗蔽日,鼓声连天,四处都是军队驻扎的营寨,新卒们正在老卒们的训练下熟悉号令、练习刀剑,豪侠们聚集在军营四周,向招募的军官们报名请战,而军民们对朝政的议论抨击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陈留太守张邈知晓曹操前来,忙出城迎接至交好友,曹操问他如今已抵达多少盟军,他介绍说: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兖州刺史刘岱已抵达陈留,豫州刺史孔伷屯兵颍川、河内太守王匡自然也屯兵河内,已确认参加会盟的济北相鲍信、山阳太守袁遗、南阳太守张咨还在路上,但最重要的盟主车骑将军袁绍尚未抵达,而号称也要参与讨董的后将军袁术尚无动作,冀州牧韩馥与并州牧陈冲的动向也不明朗,即使如此,如今陈留屯兵已近十万,加上扬州刺史陈温供给粮草,已是一支可动摇天下的力量了。

十万大军的兵势绵延近十余里,陈留又与河南毗邻,雒阳的公卿们很快便都得知消息,有的人喜形于色,有的人暴跳如雷。

十月十二,董卓收到桥瑁的檄文后,命人将其挂在堂屋的匾额下,令李儒召集尚书台,他当众诵读一遍,又在台上来回反复吟咏,众人听闻无不内心惊惶。

等董卓终于停下,他站起身靠近周毖,温声问说:“我如此待袁绍,袁绍却妄起刀兵,难道是我不顾大局吗?”周毖听闻语气,便知晓太尉动了杀心,他卑身仓皇答说:“袁绍不领会太尉的良苦用心,这是袁绍为人奸猾,善作大伪的缘故,以至于我等都为他所诓骗,当下关东群贼汹涌,但我料定其心不一,太尉可派使者安抚,分化其众,而后破之。”

这番话不能安抚董卓,他转首又望向众人,冷声说:“我虽粗人,却也知晓若想让马匹尽力,就需喂食草料的道理,不知关东之人所求者为何?”众人不敢回答,董卓自己便接下去说:“所求的怕是我这颗项上人头罢!”他令吕布从后院抬出一盒木匣,从中取出一封封书信,再当众念读,原来这些都是周毖与袁绍往来的信件。

原来就在董卓召集诸僚开会的时候,已暗令吕布去搜查周毖的府邸,果然搜得袁绍信件,以及一封周毖尚未写完的回书,这书中周毖通报雒阳周边情形,以及董卓军中布置,还说道他在京中联络百官,试图谋刺董卓,并催促袁绍速速出兵。更令董卓愤怒的是,他如此重用周毖,却被其在书中称之为贼,并大肆嘲笑其身量肥胖,说其在濯龙园中泛舟,犹如牛行瑶台,令人喷饭。

董卓扔下书信,再问周毖说:“你修行圣人之道,便是教此伪道吗?”

周毖低首下跪,不能言语,他不惧身死,只是念及家中妻女,想开口请董卓饶自己族人一命,但想到自己反复之举,却也难以启齿,最终只能叩首在地,任凭董卓处置。董卓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让吕布将他带出苑中,当日枭首挂于城门之上,府中财物抢掠一空,男子就地格杀,女子则沦为营妓。

伍琼回到府邸时周身冷汗,他见周毖如此下场,又想到周毖信中已泄漏刺杀计划,若是追查下去,不仅刺董的谋划要全盘落空,甚至可能连累荀攸等人,他反复思量,终于在内心下了决断,在袖袍中缝进一把带鞘小刀,又在袍服内加蒙一层牛皮,决定次日散朝时自己孤身刺董。

冬日天冷,北风呼啸,百官多穿厚衫御寒,伍琼因此也未露异样。朝会上,董卓以昨日之事为由,又依照桥瑁的檄文,下令尚书台,让伍琼出具文书,派兵抄掠袁隗、崔烈、丁宫、刘弘的府邸,若是有与袁绍、桥瑁等人沟通的证据,一律押捕入诏狱之内。无证既搜查三公府邸,实在是几百年来少有的事情,但众人也知晓这是事关生死的时刻,不敢辩驳一言,至于事后是否会屈打成招,伤及无辜,就不是他们能干涉的了。

会后,伍琼求见董卓,董卓正打算小憩,听闻是他有事相见,便批了身暖袍,招他入门相见。伍琼进得房门,见董卓房中正烧着炉火,床榻旁的桌案上堆满了书信与竹简,而榻上置有一把佩刀,据五官中郎将蔡邕说,这是削铁如泥的项羽之刀。而太尉董卓身披暖袍,斜躺在床榻上,正拿着石球逗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见伍琼到来,张嘴“喵”了一声,蹿下床榻跑到园中去,董卓满面祥和,皱纹和嘴角都带有柔和的弧线,他对伍琼招手笑说:“德瑜,你有何事禀告啊?”又从案边拿出一盒面酥,递给伍琼说:“这是膳房刚做的槐蜜酥,甚是香甜,你尝尝罢。”

伍琼面不改色,将面酥放回桌案,对董卓严肃说道:“如今袁绍在关东大兴刀兵,陈留大军压境,朝野一片纷纭,这已是社稷存亡之时,明公若要消除祸乱,便要时刻谨记在心,不要松懈啊。”

董卓听闻此言论,忙向他行礼,许诺为朝事尽心竭力,并感慨说:“如今朝中不知多少人心属袁绍,唯有德瑜忧心于我,直教我感动啊。”于是又问他说:“德瑜此言,想必是腹有平叛的计策了。”

伍琼便说:“若是平叛,我没有什么计策,但关东之乱自古有之,昔日周公东征、秦扫六合,高祖一统,七国之乱,皆是关西摧平关东,唯有世祖时关中大乱,世祖才得以借助河北之力问鼎天下,今关东叛军势大,而明公占据关中,为何不迁都西京,以崤函之固抵御叛贼,等其如六国般自相攻伐,明公再逐个破之,天下便又大定了。”

董卓思虑这番言论,明白他说的是至理,困扰他多日的疑难霍然解决,他因此非常高兴,也不打算再午休,就迁都一事和伍琼接连讨论了一个时辰,最后称赞伍琼说:“德瑜是我的张良啊。”

伍琼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向董卓请辞,董卓也如往常般出榻说:“如今天冷风凉,我送送你罢。”董卓便只穿了身睡衣,披一件长袍,穿着木屐送伍琼行至行廊,并亲切地用手轻拍他的脊背。

伍琼见四周没有卫兵,知晓久等的机会到来了,他从袖中扯出利刃,迅速转身向董卓刺去,但他背对董卓,没有看准要害,将董卓的袖袍划破了。董卓吃了一惊,但他反应也快,一手将伍琼持刀的手腕紧紧握住,一手压住伍琼的另一只手,伍琼一个普通文人,哪里斗得过董卓力气,只能奋力用脚踢打董卓下身,但一时也拿董卓毫无办法。

董卓终于冷静过来,他将伍琼死死压住,又高呼侍卫前来捉拿,这时来了三名侍卫,他们看两人在地上颤抖,一时间不知所措,董卓喝说:“砍手!砍手!”,他们这才挥刀砍伍琼的手,先斩去几根手指,再斩去手掌。伍琼痛呼出声,唯有奋力用头冲撞董卓额头,董卓吃痛不住,只能松开手退后。这时侍卫瞅准时机,一刀戳入伍琼胸腔,伍琼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躺在地上,睁圆了眼睛看着董卓。

董卓气喘吁吁地站稳,好半天才从额头的疼痛中缓过神来,他又悲又怒地看向伍琼,他抖着嘴唇叹说:“你也想造反啊!”伍琼昂着头望天大声说:“董贼!你并非我的君主,我也并非你的臣子,何反之有呢?你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日是我的死期,所以我要在死前要为国除贼!可恨啊!竟不能将你在街市中车裂,拿什么向天地神灵谢罪呢!”

他说完这话,又吐了几口血沫,便就此死了。

董卓目眩良久,他回到府间,心血也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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