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广州市舶司门前,正是人声鼎沸的时节。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踩得光滑,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最多见的绸缎行的幌子上,用明艳的丝线绣着“云锦”“蜀锦”“春彩”“白迭”字样。
在街巷中扎堆的香料铺外,“安息大药”“苏合香”“天竺没药”的林立木牌上,隐约沾着细碎的豆蔻、肉桂抹子。但最为显眼的还是,从店铺内一直堆放到街道边、露天棚子下,那些形制各异的大瓷器制品。
其中最大的器物,足足有过人高;如精巧的桃核、彩珠。围绕着这些街市中,见缝插针的密密麻麻店铺和摊位,是遍地搭起的街头棚子下,都挂着“通译藩汉”“代写文书”的布条,处处透着外贸重镇的鲜活。
各种肤色的番胡商人出入不绝。他们戴着尖顶皮帽、帘巾或布包头、缠头,袖中揣着象牙算筹或是琉璃珠盘,用带着腔调的唐话与本地牙人、商家讨价还价,腰间蹀躞带珠宝随着手势比画,晃荡出细碎光彩;
卖饮子的贩推着竹木车,将酪子、甜浆、梅汤浸在冰盆中,晶莹的水珠顺着盆沿滴,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清亮:“浆水梅汤哟——解腻消暑,三五足钱一碗!”又混着海风咸腥,酿成独属于广州的市井气息。
这广府的市舶司前身,其实是源自大唐开国初期,皇城大内派往广州的港埠,采办舶来物的宫市使之一;后来变成了常驻的宦官使职,专向抵达广州的番商胡客,征收船脚钱和通市钱外,按比例抽水的实物贡税。
同时,也定期为大内采买或是搜罗,来自番邦域外的各种珍玩宝货、奇异之物;算是大内诸多宦臣之中,一个油水极为丰厚的外派差遣。只是这种状况到了天宝末年,因为安史之乱故,发生翻天覆地的重大变化。
为了替朝廷筹措平叛定乱的财计所需,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直接派人,接管了市舶使的职分;并且将其变成了专营海外贸易,乃至主动开拓海外航线的官方垄断性衙门。为战乱中的国朝提供不绝的海量财货进项。
因此,在当年市舶司最盛的时期,几乎插手和参与了,所有利益丰厚的营生,拥有规模最大的海外船团,以及专属护航的水师和官方的武装编制;在远海外域建立了诸多行栈和据点,派驻的使者遍及藩属列国等。
就连那些在广府盘根错节的海商、舶客世家,都不免要仰仗鼻息。不过,如此垄断性的庞然大物,是不可能让朝廷坐视其长久的。因此在北方的叛乱被平定之后,已膨胀成庞然大物的市舶司,也不免被全盘拆解。
变成专务内河航线的运司/巡检司,对接海外诸侯藩国航路的商陮局;培养专门人才的都水学堂/海事学院,查检海外出入货品的关市署;乃至代表南海公室及海外诸侯,潜在利益网络的南海大社;宣索奉进使等。
原本由三司使出身的计相,遥遥监领的市舶司大使,也从比同广府少尹的正四品下,跌为从五品上。但依旧是广府城郊,最大的官方建筑群之一,也是诸多专营特色的港口、大蕃坊、官私集市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