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魁梧的老道士,手捧麈尾,打量着眼前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有名者”。
此时此地,眼中所见,好像还是那个昔年到处乱跑、美其名曰走江湖的背剑少年。
少年游侠,别来无恙。
老观主开门见山一句,“与你讨要一幅墨宝。”
陈平安茫然,如坠云雾。
老观主抚须笑道:“来请一方悬在道观门口的匾额。”
陈平安愈发疑惑不解,难道是崔师兄跟老观主有过约定,早就写好了,在国师府或是人云亦云楼某地藏着?只是因为自己未能发现端倪,老观主就亲自来这边登门讨债?
前辈可不能玩什么无中生有的把戏!
老观主没有就此话题继续言语,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你们这场青白之争的真正胜负,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那贫道就要问你了,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场架打完,一把半仙兵品秩的破剑都未折断,发髻也未脱落。
你率先说自己输了,就算天下人都相信,他曹慈信吗?
陈平安摆摆手,“老观主跟人论道,与谁都能平起平坐。但是说到武学,就不太挨边了。”
老观主笑了笑,“跻身十一境,就豪横起来了。”
陈平安淡然道:“作为同年,哪怕不是相较于修道之人,只说历史上的那拨止境武夫,我们都还年轻。曹慈天资卓绝,而且无私心,他只要是第一,天下武道就能一直往上走。从前与往后,主动去跟曹慈学拳的,会是纯粹武夫,曹慈教拳和喂拳,也能纯粹无比。”
“反观陈平安,暂时有太多事务需要分心,自身的,大骊的,蛮荒的,青冥的,公事私事搅合在一起,别说不能死,都不能重伤,导致体魄和神魂留下太多的隐患。”
“只说崔师兄和齐先生的百年心血,我今天卸任国师,明天谁来继承?难道就只能靠老观主的再次落脚?”
老观主闻言时而摇头,时而会意点头,最终捻须道:“也是实情。”
陈平安缓缓说道:“曹慈还可以更强,我真正想要要赢拳的,是已经走到武道最高峰的那个曹慈。”
老观主问道:“真心话?”
陈平安说道:“当然。只有胜过一直更强至最强地步的假想敌,我才是那个当之无愧的第一。”
老观主微笑道:“天九人一,当曹慈‘人一’的意味更重,武道只会更高,不可限量。”
陈平安笑道:“求之不得。”
老观主神色玩味,“为何没有断句了?”
陈平安大笑不已。
老观主说道:“你们家的姜副山主,说你万般好,能让天下女子既求之不得,又求之不得。”
陈平安立即弱了气势,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这次相约海上的问拳,不同于剑气长城的三场问拳,还有文庙功德林的第四场,第五场,打得兴起,双方确实都随之起了杀心,不如酣畅淋漓分出生死的胜负心,俱是越来越强烈,曹慈那一枪差点搅烂陈平安的心脏,就是明证。当然,不谈陈平安接连数拳打得曹慈脏腑移位,也曾差点一剑就会砍掉曹慈的半拉脑袋。
只是双方胜负心再重,他们总不能当真分生死。
故而,他们之所以明明可以继续问拳,却没有继续打下去,不单单是因为远观看戏的山巅修士越来越多。
老观主笑问道:“如果今天无需有任何顾虑,只是纯粹问拳,那么胜负如何?”
陈平安说道:“大概是双方都觉得自己必赢吧。”
老观主会心一笑。
若是哪天曹慈老了,或者人间武道再无白衣曹了。大概青衫陈就会自称天下第二?
老观主提醒道:“替纯阳道友在那座福地从旁护道一事,记得抓点紧,上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