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廷迈步进来的时候,景年已经穿好衣裳,坐在桌旁喝茶。
殿外的宫人,到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跪了一地。
景年进宫的时候一路睡进来的,人事不知,此时见到这场面,呆了一瞬,手忙脚乱放下杯子,犹豫着不知该行什么礼。
刚弯下腰,宗廷疾走两步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面色不愉“这是做什么”
“行、行礼”景年吭吭巴巴,还是很不适应好友的身份转变。
宗廷心头憋闷,面色愈沉,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刚才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行”
方才还好好的,马车上嘻嘻笑笑拽着他衣袖叫他“阿廷”,把他当枕头压了一路,不过一会儿不见面,就跟他生分了
他们不是说好了,跟以往一样,一觉睡醒,说话不算数了
景年这小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宗廷一贯让着他,更是养出了小性子,宗廷语气重一点儿,都觉得委屈,当即眼一瞪,气鼓鼓道“给你补上就是,说吧,让我磕几个”
殿内的宫人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御前失礼,还有补上的
这是哪来的祖宗,真是活祖宗,就算是陛下的亲叔叔,恐怕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换个人来,陛下恐怕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让人拖出去了。
不过想到之前看见的陛下亲自抱人上辇、进殿,又让这郎君睡在龙床上,就连外袍都是陛下亲手脱的,不曾假手于人,今日伺候的这些宫人,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但那是宗廷主动施为,景年安安静静睡着,瞧着像个乖巧的,方才跟宫女们说话也客气温和,哪晓得在皇上面前,张嘴就怼得人心颤。
宫人们被景年吓得肝胆俱裂,宗廷让他一句话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心都凉了半截。
好在他了解景年,能分辨出景年真正的生疏和置气,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再瞧瞧,瞪着他的那双大眼睛里,藏着的可不就是委屈。
宗廷语气一下子软了“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他嗓音低落“我什么时候跟你计较过这些”
他一软,景年也软了,哼哼唧唧“是你先找我茬”
“我们不是说好成,是我的错。”
宗廷原本打算跟他分辩几句,转念一想,跟他争这个有什么意思,争赢了能有什么好处吗
他拉着景年坐下,温声道“给你写道旨,面圣免礼,行不行”
他可不想以后两人见面,景年先给他磕个头。
“不要不要。”
景年拒绝得飞快,回头他跟旁人一起面圣,别人跪着他站着,多奇怪啊旁人该说他恃宠而骄了。
宗廷皱眉,景年连忙道“那你给我写,私下面圣可不跪,咱们两个相处,自在一些,其他时候就不必了。”
否则以后他上朝,别的朝臣都跪着,他一个人站着,啧啧,忒显眼,偷懒都不好偷的。
虽然景年现在的品级还不用上朝,但他觉得,他也不急着升官,熬到五六十岁,肯定是能到可以上朝的品级。
很多时候,宗廷对景年的纵容,是陆景堂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景年拒绝了一份圣旨,又自己定了另一份要宗廷写,大大咧咧的语气,好似在跟宗廷借一本书那般轻松。
宗廷一点儿不觉得冒犯,侧首示意静候在一旁的大太监去给他取空白的圣旨和御印,竟是要当面写好给他。
景年看着大太监德喜躬身出殿,假模假样地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圣旨,您给个口谕就成。”
宗廷好笑地看着他装样,故意逗他“那就算了,不写了。”
“不行”
景年理直气壮,“你以后要是反悔了,拿这个治我的罪怎么办”
宗廷气笑了“我要是想治你的罪,还用得着反悔”
就这么看他的他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