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尤蓦地心一横,双膝落地,将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自己的父母早已过世,从今往后,只愿侍奉老先生左右。
林居尤原先并不叫林居尤,是老先生怜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才让他改随自己姓林,赐名居尤,还把他的户籍落在了自己名下。
林居尤到了江留,便下了决心与过去彻底割断,不过他没有娶老先生的小女儿,而是娶了一位七品官爷家里的千金。
七品官爷本想为他谋个好前程,可惜林居尤心中本来就有杂念,见识过江留繁华,哪里还静得下心用功连个举人功名都屡考不中,后来七品官爷只好让他跟着周老先生,又借周老先生的名,给他办了书舍,这样旁人见了他,好歹称一声“先生”。
说回林居尤在酒水铺子遇见张氏。
他见了张氏,心中自是害怕不已,他担心张氏记恨他,一心要把他过去的丑事捅出来,这些事如果被他老丈人知道了,只怕把他撵出家门都是轻的。
林居尤于是一心想逼张氏夫妇离开江留。
张家做酒水买卖,他就介绍人去别家吃酒,张家好不容易等来名医看诊,他就临时花重金把名医请走。
“老夫到了江留,受过张家兄弟恩惠,得知此事,自然为他们打抱不平。老夫乱世年间也是一条好汉,劫富济贫仗义疏财不在话下,原以为江留官府清明,老夫起初还循规蹈矩地帮着递状子,哪里知道你们根本不接
“张家兄弟息事宁人,老夫却没这么好的脾气这林居尤忘恩负义,连病重的老父老母都能割舍,你们看得惯,老夫可瞧不下去你道老夫为什么要偷私塾的东西老夫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那周老先生名望不是高得很么那个梁什么的不是宝贝他的行云策么老夫就专盗他们的物件等到失窃这事传得人尽皆知,老夫就把姓林的恶行写成状子,贴得江留城大街小巷处处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周老先生门下,秋浓书舍的林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狗东西”
李叔说到末了,只觉恣意痛快,嘲弄地大笑起来。
笑过后,他继续道“你们今日擒住我又如何,那状子我已请人抄好了,明早随便一个巷口都能瞧见,我李瞎子这一遭痛快得很,值了”
李瞎子
青唯听到这个名字,错愕异常,叫“李瞎子”的她知道一个,她揭开兜帽,“李前辈”
李瞎子听到这个称呼,朝适才追他的女贼的看去,火光映照下,女贼面容清丽动人,可眉眼里却藏着英气。
李瞎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可这样熟悉的气度,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小丫头,柏杨山岳翀是你什么人”
青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那是一段她数度听说,却不曾参与的往事。
咸和十三年,温阡进京赶考,在明州邂逅岳红英,彼时岳翀带柏杨山岳氏投军,岳红英为了证明自己,愿只身擒住明州城大盗李瞎子,得温阡相救,二人因此结缘。
可以说,后来温阡成为筑匠,岳氏能够顺利投军,都源自于此。
“多少算个特别的人吧,你外祖父劝他说劫富济贫终非正道,他却说这世间有些事不是单靠一个正字就能解决的,柏杨山的匪不就是这么起家的么至少有人在他的帮助下好起来。所以对了错了,谁说得清呢反正我说不清,我也懒得说清。”
后来岳鱼七跟青唯提起李瞎子,如是说道。
烈烈火光中,李瞎子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了,“你是温小野”
“岳翀是你的外祖父,温阡和岳红英就是你的父母难怪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岳鱼七那小子教你的吧。”
青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恭敬,“没想到会在江留遇见前辈。”
李瞎子大笑起来,“我李瞎子平生最敬重的仅有一人,柏杨山的岳翀江水洗白襟,沙场葬白骨,他说到做到,今次能遇见故人后人,值了,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