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琼斜眼“你感慨哪门子你是富养长大的丫头,哪里吃过贫家苦”
唐荼荼“您还说我呢,您不也没穷过嘛。娘小时候挨过穷么”
华琼动作一顿“没有,娘小的时候,你姥爷就发迹了。”
“开源,节流,商人赚钱,也敛财。家里的钱全靠你姥爷存,我花钱没成算,大手大脚的,反正这辈子败不光。”
“我不厌烦穷人,我只是怕自己穷你姥爷说我这几年赚钱跟抢钱似的,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树大招风,做商人忌讳掐尖出头,偷悄悄把钱赚了就行了,像我这样总招摇是要惹麻烦的。”
“我也知道富不过三代,怕惹了众怒,将来栽了跟头的时候没人扶我一把,是以家族里边笼络人情、交好旁支,出了外边也与人为善。”
华琼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趴在池沿上。
她肩头圆润白皙,一身皮肉养得娇贵,唐荼荼都不敢下手重了,一搓就是一道红。
“你姥爷和你大舅是一个脾性,总是省那三瓜俩枣的,你姥爷一条马车帘儿用三年,洗得快透光了也舍不得换。”
“这二三十年了,这么大两条街,他只收租子,不开店,讲究的是财不外露。”
“可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做买卖,这词儿多跌份,小本生意才叫买卖,一掷千金的都是豪商,娘心大,娘想做豪商。”
热气蒸腾,唐荼荼呼吸有点塞住了,瓮瓮重复一遍“豪商”
华琼说“你知道二舅为什么今年往苏杭跑么”
“因为最近这几年,一个泉州、一个广州,俩市舶司,每年岁入加起来比北方六省还多商人勾结,不服官府管束,全成了地头蛇,自立家规门规、行规、会规,叫商规压过了法政,再不分立口岸,迟早有割据之祸。”
“朝廷放出风声,说之后五年会再开两个市舶司,下一个市舶司开在哪儿,十有八九是江浙。”
“江浙这地方自古繁华,自盛唐至今,没因战祸伤过根基,商人富庶,却规行矩步,没泉广那么乱。我就跟你二舅商量,想去江南闯闯。”
唐荼荼分明不知道她口中的“闯闯”是什么样,却还是被这番话说得心血沸腾的,暗暗冒出点主意。
当天晚上心潮澎湃地躺上床,唐荼荼还当自己会认床,谁知沾枕就着了。
遮光的黑帘子,严严实实塞紧架子床每一条间缝,躺在里边分不清时辰,唐荼荼一觉睡醒时,太阳都挂起45度角了。
华姥爷在练八段锦,慢慢悠悠比划着动作。
他姿势韵律足,马步扎得稳健,抻腰时能把俩手掌够到鞋面去。
唐荼荼看得触目惊心,怕他闪了腰,战战兢兢问“您做这动作合适吗舒展舒展就行了呀。”
她比划了几个转脖子、胳膊c字绕圈、前踢腿的动作,华姥爷看不上,嚷嚷着“九十老头才做这。”
老人家不服老,打完一套八段锦,又比划了一套太极。唐荼荼学着他的动作打完两套,自个儿出了一身汗,华姥爷却连脑门都是干的。
“嘿嘿,你这小娃娃身子骨还不如姥爷呢。”
院里的仆役听着声儿都笑。
老头儿颇有些自得,乐颠颠地盘着俩文玩核桃,上街去了。
唐荼荼洗漱完,喝了碗雪耳炖乳鸽,里头的山药和百合都炖烂了,轻抿一口就化在舌尖,放了一点细盐和冰糖,咸与甜滋味儿都淡。
她才喝了一碗,还没尝出鸽子肉是什么味道,华琼便说“垫垫肚子就行了,一会儿去咱们酒楼里吃。”
唐荼荼立马放下碗,拿茶水漱了口,扎了个清清爽爽的高马尾。
“走吧”
华琼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出门时,家里丫头都拣着簇新的衣裳拿,“你别穿新衣裳,娘给你找身旧袍子吧,那地方油呼啦擦的,糊了衣裳没法洗。”
把旧衣裳搭手臂上,华琼也不叫仆妇跟着,抬脚带着荼荼上街了。
半上午,西市上客人不少了,唐荼荼和华琼并肩走着,她俩步速不一样,总是这个快一脚,那个慢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