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傻了。
晏少昰闷声地笑,隔着半条街,远远望着这头的影卫也都肩膀抽抽地笑。
干得漂亮
一行人飞身上马,沿着长街疾驰而去。
远近更锣一声声地敲,是戌正时分了,天上蓦然炸开一片焰火,家家户户听着声儿,鞭炮声也应势响起。
他听到千响、万响、十万响的鞭炮声,觉得畅快,扬鞭策马,座下神骏风驰电掣,更是畅快至极。
晏少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唐荼荼愣神跟出了几步,五彩的焰火与月光银辉流泻,一起拢住她。
檐下灯笼金红辉耀,星河灿烂,弯月皎皎,巷道里五彩的酒旌,那些绚烂的色彩一齐齐撞进他眼里。
人间正是新年。
唐荼荼再忍不住了,迎着风,眼里的干涩全化成热泪,望着那一队人马越来越远,远成了蚊蝇小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在风口站了好一盼。芙兰凑上来,好笑“姑娘哭什么啊”
一瞧见她眼睛,芙兰愣住了“姑娘眼睛怎么红得这么厉害右眼都冒血丝了,快让我瞧瞧。”
唐荼荼又抹了一把眼睛“我也不知道其实也没有很舍不得,但就是觉得眼睛涩,闭眼难受,睁眼也难受。”
芙兰是忠仆,机智的忠仆都知道给自家主子敲边鼓,轻悄悄咬着字问“姑娘,是不是喜欢咱们爷呀”
她这话,并上唐荼荼那“把二哥拐回屋”的狂想,刺激得唐荼荼打了个激灵,颇惊悚地看着芙兰,眼泪立马倒憋回去了。
芙兰“”
凉凉。
路漫漫其修远兮,远远远的得论年计。
时辰不早了,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芙兰和叁鹰跟在她后边,一路絮叨着“姑娘快别擦眼睛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了还只红右边一只,别是看打铁花那时候被眦了眼吧回去找咱家小大夫瞧瞧才好。”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元军大营之前,活了八十多岁的巫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军医分明摸着人已经断了气,身上余温也散尽了,才刚哀嚎完“大巫崩了”
后脚,巫觋竟腾地从榻上坐起来了
“啊”
大帐里的军医、奴仆惊骇地连滚带爬,滚了两滚,竟似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摁在地上,半分挪不动了,军医眼球瞪得快要脱眶而出,面色涨红,却一字发不出来
一帐死寂中,只有帐外巫士幽幽的呜咽声。
蒙哥掌心徐徐向上,握在刀柄上,双眼紧紧锁死黑帐后的这死人。
巫觋弓着背坐着,老出十几条褶的眼皮低垂着,望着自己的足尖,一动也不动,听不着一丝气息。
这尸分明没抬头,却有一股被他目光打量的凉意,在诸人身上游走了一遍。
蒙哥缓缓走上前,弯了一节脊骨,恭谨问“大巫,可是有未尽之语”
巫觋慢腾腾爬起,从帐帘内露出一颗头来,定到他脸上,瞳仁茫白,一丝黑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