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到了脸上。徐空月茫然无措地抬手摸了摸。入手粘稠温热,带着无比熟悉的腥气。
久经战场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一滴血。
皎胶的血。
那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
他看到摔落地上的皎皎,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流淌而出,将砖缝染得血红。
他朝前伸出手,却不知道还能握住什么东西。皎皎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他颤对抖着手,轻又缓地摸了摸她尚且温热的脸颊。
猛然间想到,皎皎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我在你面前死去,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那时她坐在他的书房里,尤嫌不够,还将凳子搬到桌案的另一面,与他相对而坐。
她总是肆无忌惮进入他的书房,肆意妄为,赶也赶不走。给她冷脸,她或许消沉一会儿,随后又笑脸贴上来。有时不光缠着他,还会拿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他,问得他烦不胜烦。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只觉得可笑至极,不怒反问∶"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死在我面前你难道不应该长命百岁吗"
皎皎又气又好笑,"虽然我很感谢你让我活到一百岁,但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她就像是一团鲜活的火焰,会对他笑脸相迎,却也会跳脚怒骂她。她虽然追随在他身后,却也从不依附于他。
而那时,他却只觉得她胡搅蛮缠,又不讲理,于是将公文重重摊开在面前,冷着一张脸∶"我还要处理公务,你出去。"
记忆中,他似乎很少给过她什么好脸色。而此时,看着她无声无息躺在眼前,他猛然惊觉,自己还从未对她道过歉。不管是从前诸多的冷脸与恶言,还是关于长公主府的种种事,他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给过她。
无边的懊悔与痛苦从心头蔓延开来。心口之上仿佛破了一个大洞,雨丝伴随着狂风一股脑涌了进来,浇得他心头生疼。
有人在耳边叫喊着什么,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当日琼花树下的少女,她踮起脚尖,只想够到延伸到湖面的一枝琼花。
可是下一瞬,满树雪白变成了鲜红,当日的少女再没有往日的娇俏,她死气沉沉躺在地上,望向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嬉笑怒骂。她仿佛一团枯黄腐败的杂草,再也没有了鲜活气息。
喉中传来轻微的痒意,徐空月微微垂头,一口血就那么喷吐而出,染红了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和离书。
徐空月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因为他的视线突然便矮了很多,还瞧见了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父亲与母亲。
他们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不管他怎么抬头看,都难以看清。父亲牵着他的手,笑着说∶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
就连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恍然间记起,这好像是他五六岁时发生的事。父亲的好友喜得爱女,于是父亲母亲携他前去祝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几重院落,才终于到了地方。厚重的帘子隔绝了寒风,屋里还烧着地龙,很是暖和。
那时他年岁尚小,对襁强褓之中的婴孩不屑一顾。听到母亲夸奖那婴孩生得好,一看便知道是个美人胚子,想也不想就说∶"母亲这话说的不对,万一将来她长残了怎么办"
母亲一听就怒了,只是碍于在外面,不好公然揍他,以免有损她端庄贤淑的颜面。只好怒道∶"再怎么长残也不会有你长得残,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多么可爱,哪像现在,不但调皮捣乱,还一张嘴就能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