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阮突然明白了许节对官府的不信任,也有些理解他某些时候对官府表现出的敌意我最挚爱最珍惜的朋友,被人给杀了,不过伪装成了自杀的假象,当时的官府却没有查出来,不仅没查出来杀害我挚友的凶手,还放任我挚友住过的宅子被人造谣成鬼宅,连带着我挚友的名声也一落千丈,从此无人知他才华横溢,只留与事实相差甚远的谣言在人群之间口口相传平心而论,鹿阮想,如果她人生中极为重视的朋友被这样对待,恐怕她也会做出和许节差不多的举动,甚至比许节做的更过分一些。
这个人,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可怜之人,不管梁清自杀的真相是什么,也不管许节是从哪里得知梁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至少许节把为好友报仇这件事放进了心里,多年来不曾释怀。尤其许节现在有了官身,前途一片光明,他大可以当多年前梁清的死亡是意外,心安理得的过他的锦绣人生,他偏不,他放弃未来肉眼可见的舒适,非选择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把自己的似锦前程亲手埋葬。
鹿阮从屏风的空隙里久久的看着许节,直到许节似有所感的将视线投向屏风,鹿阮才收回目光。
许节疑惑的又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屏风后似乎大有乾坤。不过现在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许节肃正了面容神色,将刚才外放到淋漓尽致的怒意慢慢收回。
怒火不该冲着无辜的人,许节心想,蔡大人对当年的谋杀并不知情,他有火不能对着蔡大人发。
“蔡大人,”许节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下官如今的确是因当年之事对崔有时进行报复,可这也是了却心中一大夙愿,所以即使下官心知自己罪无可恕,也无法言语中认为自己有罪。”
许节这话说的坦坦荡荡,认罪不认错的态度,让蔡靖康也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反应。
“让蔡大人难做了,”许节笑起来,他看了眼身旁的程子辰,神情有些不忍“蔡大人,对崔有时的谋害,下官是主谋,程子辰是被下官巧语说动,才帮着做了些事,实际如无程子辰,下官一个人也能顺利将崔有时给杀害”
许节话还没说完,程子辰猛然看向他,又看向蔡靖康“不是的蔡大人,崔有时被杀其实与许大人并无太大关系,是我因梁清蒙冤心有不忿,才执意想要报仇,要论罪主谋,我才是”
两个人争相认罪,这场面鹿阮和蔡靖康都预料得到,不过谁是主谋谁是从犯,不是他们说谁是谁就是的。鹿阮不担心蔡靖康对此事烦恼,术业有专攻,蔡靖康处理过的案子比她吃的饭都多,也轮不上她来操心。虽然有些事还有疑点没有解决,但鹿阮已经不想再继续旁听下去了,她知道了案件真相,知道了程子辰和许节杀害崔有时的犯罪动机,这些足以满足她对这个案子所有的好奇心。再多的,她既不能涉足,也不能左右办案程序,倒不如停在这里。
“回吧。”
鹿阮在纸上写给青乌看,青乌点点头,心里也觉得有些沉重。她年龄还不算大,喜欢凡事看到好的结局,如果崔有时无辜,她希望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可现在崔有时本就有罪,她反倒希望律法能对凶手网开一面,让世间的恶有应得的恶报。不过世间事哪里能事事尽如人意就像这个案子,程子辰和许节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他们或许都是正直又善良的人,尤其许节,大概还是个尽职尽责的一方父母官,但杀人就是错,想报仇还有其他更聪明更合适的法子,他们不愿意耐心的等,仔细的想,孤注一掷背负命案,以类似同归于尽的方式得偿所愿鹿阮和青乌不是程子辰和许节,她们无法对他们的情感感同身受,也不能对他们的做法做出评价,只不过,好人受到伤害,终究让人觉得遗憾,让人意难平。
鹿阮和青乌回到了蔡靖康的书房,鹿阮情绪还算可以,青乌就差一点。毕竟鹿阮有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信息科技发达的时代,她见到听到过更多类似程子辰和许节的事,也看过不少求不得,亲身经历过生别离,所以情绪调整的很是迅速。鹿阮看了眼明显恹恹无神的青乌,不由得出言开导她“世间事哪能都如你所愿,你不想看到程子辰和许节受到惩罚,是因为你知道崔有时这个人不好,你才对程子辰和许节更怜悯同情,但是崔有时这个人再不好,他做再多的错事,也不是程子辰和许节能够把他私自杀害的理由。历朝历代制定律法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尽可能杜绝因报私仇而随意杀人的行为么,若是人人都可以视律法为无物,我们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青乌不禁顺着鹿阮的话想象起来,世间没了律法的桎梏,所有人都可以因为拌嘴口角愤而杀人,到处都会发生流血事件。她们生活着的鹿府不再安全,危险遍布在各处,街上不再有高声叫卖的声音,人们都变得小心翼翼,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皇城或者不止皇城,各处会因没有律法失去秩序,变成一座座充满了恐惧和哀痛、人心惶惶的乱城
青乌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看向鹿阮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小姐,原来我们早就习惯了有律法的管制,若是对律法没了敬畏之心,只怕灾难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