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气不好,一个月后,我们确实找到了我娘的尸体。已经在水里被泡得面貌全非,水肿惨淡如同水鬼。我爹花了很大力气才辨认出那是我娘的尸体,而我至今想起来,都认不出来。”
他闭目一瞬。
仿佛回到当年的春日寒冰下,烈日炎炎,泡得发白可怖的尸体泛着白光,他一目不错地紧盯着,他永远记得这一切,连他爹当时的每一声加重的压抑的呼吸都听得到。
韦浮偏脸看林承,笑问“我真的很好奇,林相是将自己修炼成了怎样的圣人。你一贯用圣人之道来教我,你自己也秉持圣人之求,我眼观你一路走来,抛妻弃子,停妻另娶,从属你的官员你并不完全维护,蜀州那些官员不听你的话你随时抛弃你和我母亲的师兄妹之情你从来枉顾,那么轮到你自己的女儿身上,你是不是仍然抛却这一切
“老师,某方面说,我确实很敬佩你。”
林承冷冷看着他。
这对师徒失去伪装,露出尖锐獠牙,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林承“我没想到,你连若若都能对付。无数证据指明是你,但我不相信,一贯为你开脱。韦江河,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韦浮彬彬有礼“不敢。”
林斯年喑哑的笑声轻轻响起。
他没有说话,林承的目光厌恶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林斯年的阴鸷与韦浮有本质不同,他在林承眼中是烂到骨子里的淤泥,林承不屑理会他。
林斯年觉得有趣,甚至兴奋。
被自己看不上的淤泥毁掉,是不是很有意思
韦浮轻声“老师,你说你是为我开脱,你哪里是为我开脱你是怕我作出超出你预料的事,你保我,是为了保你自己啊。我就不信老师你一点都不觉得熟悉
“街巷中遍地都是的行诏筹,人人津津乐道于你的私德有损,猜测是你杀了你最疼爱的女儿。
“若若跳入河中,溺死水中;你被流言诋毁,被人中伤你真的看不到我娘的影子吗你真的想不出这些与我娘有关吗
“你想到了,你不敢面对我,不敢承认罢了。”
林承抬高声音“我问心无愧,我有何不敢承认”
韦浮“那你敢承认是你杀了我娘吗”
他扬袖,向前走。
林承竟被他倏而怒张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林承很快反应过来,停下了这一步让步,堂中气氛的紧张,让此地变得鸦雀无声。
张文终于抽出空隙插话“韦府君如何证明是林相杀了女相”
韦浮“我自然做足了准备,我有证人,亦有证物。请张府君传我家仆老乔上堂,与林相对峙。
“证物嘛”
他慢悠悠“天历二十一年冬十月廿七那日林相的日志,我相信会告诉我们,那个时候,他在甘州帮当朝陛下笼络人马时,和我娘把酒言欢。”
韦浮步步紧逼“我不知道林相的日志会不会说谎,但是经之前的事,我们起码知道,林相承认自己每一天都写日记,没有一日停下来。在天历二十一年冬十月那段关键日期,停留在甘州的林相,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记下来。”
乔叔被传唤到了公堂上。
他看到林相,便面色慌张,神色躲闪。他想到了当年飞雪下自己偷看到的场景,他认出了那个在凉亭中与女郎争吵过的人,就是这个面容冷肃的男人。
乔叔噗通跪地。
他何尝没有一腔怨愤“对,就是他就是他和我们女郎争吵,就是他怂恿甘州的李将军藏住杀害无辜南蛮平民的事,发动那场战争那场战争毁掉了一切,一开始李将军明明害怕了,李将军已经被我们女郎说服打算向南国朝廷认错了,向太子羡负荆请罪了是他说,南蛮为敌,平民亦杀无罪。”
堂外,晏倾的伞举高,他幽静的目光,落到林承身上,落到白发苍苍的乔叔身上。
乔叔弓着肩站不直身,痛恨万分“是他发动了战争我们女郎试图阻止了他派人追杀我们女郎,他不想让甘州的真相传到长安,传到太子羡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