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衍也已缓步走过来,瞥了眼天上星月,吟声道:“新雨初霁,风露相逢,已胜却人间无数,皓月当空,满腹相思,何故惹烦忧。”
她品出他话中之意,难得可贵能与她待在一块,哪愿回朝沾惹烦忧,她轻轻道:“天底下,没有你这样做皇帝的。”甚至她不免想,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于所有人都不顾,非得没理由缠着她。难怪有人说一个红颜祸水一个昏庸无能,如此绝配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你认为,皇帝该怎样?”
她深呼了口气,他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有时觉得他温厚可亲近,有时又觉得他蛮狠不讲理,她总觉与他隔了什么事,奈何就是想不起来,不知他全貌,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思及此,她忽然说道:“从龙海到汝陵,一路过来,我看到一些流民逃乱迁移,好像是龙海几个地方军的内部出了乱子,你是皇帝,身在龙海却什么都不管,有点不合常理。”
“只是一些小乱。”他没有过多解释,自从龙海冥家抄族之后,剩余归降的龙海军重新编整,投散四处,这一年半载相安无事,可偏偏在他抽调精兵前往长兴山时,有冥家旧部人兴风作浪,不服调度,他自然是杀之以稳军心,却没想惹出了一大串麻烦,龙海冥家虽除,可冥家手底下的兵将却是一心相连,但没办法,他不可能把所有不服的兵将都杀了,只能杀鸡儆猴予以威慑。
直到在长兴山他看见冥栈容,不用猜便能肯定这事与冥栈容脱不了干系,若非夏王一力留冥栈容性命,他当时又太过担心她伤势,顾不及其他,便草率放走了冥栈容。早知道,当初便是追杀到夏朝,也要斩草除根!
她抬头,想到些什么,忽然道:“难道夏朝与高骊联姻,也是小事么?”
“他们联姻又如何?晋国与奴桑也曾联姻过,结果怎样你也知道,他们不过是用一个女人,换来一时利益,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定,何需惧怕他们。”他听说,燕流丹对夏朝和亲公主也就是表面恩爱客气,背地里不知有多提防,可见,人性如此,夏朝与高骊,可结盟,也可瓦解。
不过提到奴桑两字,他撇去探了探她的反应,却见她情绪无异,他唯一能断定的是,能和他这般平和谈话的人,可不会是解忧。他见不到她的恨她的怒,冷静得没有一点情绪。
她以前,很不喜他提奴桑。
她心底更是一直有那个人的位置。
可最爱又如何,现今于她来说,那只是一个过去了很久的冰冷名字,便是知道那人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她也不过是当陌生人一样的怜悯片刻,即便知道杀人者就在她面前,她又能如何?
只是他有些失落,她竟已如此无所谓,一点都不再为那人报仇。那也意味着,他在她心中也再无半分记忆,可她与夏王却……
本来,他是没有要夏王非死不可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在长兴山时放过夏王他们,可今夜,却亲眼见到,她与夏王在长街上相拥,她那眼中的情愫,他可不信,她与夏王之间没有发生丁点什么。
他不明白凭什么为什么,几个月前,她对夏王还毫无感觉,说什么哪来爱不爱的,可如今,她对夏王的在意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不是他要看到的,他说服不了自己不对夏王动手,说服不了再让她回夏朝,至于夏王南宫祤,新仇旧帐,可以一起算!
玲珑默了良久,对他说道:“我在夏朝,虽然没有机会接触军政要事,但也能感觉出来,夏朝一直在隐忍磨刀,随时都有可能将刀刃架在晋国之上,夏朝高骊联姻,又如悬了一把刀。”
他默然轻敛,又笑了笑。
她不解:“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没一点错,自从三国联合攻伐奴桑之后,晋国与夏朝颇有疏远,而夏朝与高骊虽相隔万里,却是日渐亲密,晋国与谁都不合,不合群的人,是会被围着挨打的。”
她抬头瞧着姣姣弯月,璀璨星闪仿若一张地图织网,夏朝与高骊都曾是边境小国,但经过这么多年,早已发展扩大,夏朝夺代渠取南庭,高骊灭辽海并北庭,夏朝高骊早已可与晋国比肩而立,单这地形,晋国几乎是被两国夹击在内,闷的透不过气。
晋国曾经地广物博,却因内部上位者不合,气数耗损过重,再加上皇帝不闻国事,妖女乱政,令诸多地方军不满,朝廷不得不多次派兵强制镇压,却依旧没有多余正面效果,民愤之声此消彼长,如今更是四分五裂各地佣兵割据,这局面,没有谁能说救的了。
妖女,玲珑仔细回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这么多人痛恨唾骂。
“难道你没想过,与他们合群?”她皱了皱眉头:“无论以前有多大仇怨,利益不都是在第一位么,而且你与夏王师出同门,理应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