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大学士说前四史胜在文辞,若讲史论,莫如不读。”太子道。
卓思衡隐约觉得曾大人自己的喜好被贬低后,他眼睛又大了一点,却在太子面前不好发作,只是沉声道“前四史自有精妙之处,后世文章立论大多以此内为据,太子殿下若是不学,皇上问起典故一时不好作答就大不妥了。”
“都听曾学士的。”太子似乎有些紧张,好像生怕自己说得话有问题。
但他的话确实有挑拨离间门的嫌疑,只是看太子的神情不像是故意的。
卓思衡善于观察和沉默,此时屋内就像没有他一样,只是他的内心就比外表活跃得多。
曾玄度大人讲汉书,不是自第一篇高帝纪讲起,而是先为太子梳理时间门线。卓思衡觉得这就很有现代教学那种概览课的意思了,很讲究方法,可见曾学士的翰林学士不是白封的。
“自汉高祖至新莽,二百三十年历史,班孟坚云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可见汉书载德载道,虽为颂声,亦留华章。殿下可不必先读前文,先翻开最后一册,读过末篇叙传读起。”
“汉书要从后往前读得么”太子很是迷惑。
曾玄度大人正要解释,一个太监却忽然进入书阁道“曾大人,皇上急招,请速至天章殿。”
他在急字上咬得很重,曾玄度自然不敢怠慢,吩咐太子先自己读着,朝门口走去,谁知一只脚迈了出去却又顿住,回头对太子说道“这位卓侍诏乃是今科状元,学问极好,前四史于他更是如数家珍,太子殿下读至费解之处尽可请教。”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卓思衡一个人和太子大眼瞪小眼。
他这算上班第一天就给太子当陪读型的家教了吗
太子当真是懂礼貌又听话,听到曾学士这样说,便也起身朝卓思衡一拜,吓得卓思衡心里咯噔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卓侍诏,辛苦指点。”
“随太子殿下读书是我分内之事,太子勿要谦礼。”
不管怎么受惊,卓思衡都能云淡风轻地微笑,这是他的绝学。
太子仍是被方才的疑惑缠绕,许是卓思衡看着就没那么严肃,官位又低,没什么面圣打小报告的机会,他说话也不像刚才似的那么小心谨慎,但仍是保持该有的礼节道“方才曾学士没有说为何要我从后往前看汉书,请问卓侍诏知道缘由么”
“殿下不用客气,为殿下解惑是微臣职责。”卓思衡其实方才便知道原因,脱口而出道,“因为汉书与其他史书不同,最末的叙传实为序,以四字叙诗形式将整本汉书所记紧要人物排出。皇矣汉祖,纂尧之绪,实天生德,聪明神武。秦人不纲,罔漏于楚,爰兹发迹,断蛇奋旅”卓思衡一口气给他背了数十条,眼看太子的嘴越张越大,他才慢慢收住,露出笑容道,“班孟坚将这些放在全书最后,四个字排声列叙,一直讲完整本汉书,可谓是读通即知概要,曾学士请太子先读叙传,想必是希望殿下能先有大略了解,将脉络牢记于心,而后再从头细细读来更知表里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