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尧臣的威压下,赵文薪心里防线彻底溃散,不想太过失态,他忽地靠影壁蹲下,伸出双手盖住了脸。
许是知道自己这遭是真的栽在了琰王手上,这件事琰王定会上报,皇帝也必会知晓,他的官途怕是到头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被抓到也好,省得他日夜良心难安。
即便他不想失态,可两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心绪,还是在得知自己前程尽毁时,于此刻彻底失控。
赵文薪掩面,失声痛哭,声声闻悲,尽是无奈。
谢尧臣微有一瞬的怔愣,鲜少见男人哭,尤其是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可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赵文薪蹲在影壁墙角下,俨然哭到不能自己。
这一刻,谢尧臣看着痛哭的赵文薪,听着他悲戚的哭声,不仅心中生不出半点嘲笑,反而真切的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力不从心的无奈,看不到希望的迷茫
两年来在广南西路寸步难行的重压,终是于此时,释放了个干净,赵文薪痛哭着嘶吼道“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粮库不足百石,库银不足一万,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我也做不成无米之炊你当我愿意增收桥头税吗我自己私产五万两,在静江府两年,以私填公,一分不剩魏同和他当我增收的桥头税是有半分会进自己腰包吗他怜百姓之苦,可知府做到我这份上,谁怜我之苦难道我不想继续做出政绩”
“如今广南西路要破局,就是需要钱弄不到钱,广南西路便要一直穷下去没有政绩,我做一辈子知府,他魏同和便做一辈子通判谁也别想回京城”
赵文薪笃定自己这次栽了,完全没了后顾之忧,越骂越出格,也越不顾及自己读书人的形象“活该他魏同和从二品贬至六品活该他在这穷地方呆到老死当年不同意陛下新政,如今不同意我增收桥头税那就大家一起守旧,一起不思变革,最后一起进黄土,一起臭在这静江府我守着知府这点俸禄,守着家里那点产业,足够安安稳稳活到老死,我进取什么努力什么当我愿意花自己的银钱填静江府这天坑”
赵栋梁在一旁看着自己父亲,跟着悄摸抹泪。父亲的无奈,他最是清楚,曾经在秀州做知州时有多勃然奋励,这两年在静江府做知府就有多寸步难行,父亲头发都掉了不少。若非亲眼见着父亲的辛苦,他也不至于来撺掇魏承贤。
赵文薪文采斐然,嘴皮子很是利索,一连串的话骂下来,丝毫不见卡壳,洋洋洒洒,听着很是畅快。
赵文薪痛痛快快发泄了个干净,情绪也渐趋稳定,他抹了一把泪,语气平静了不少,这才对谢尧臣道“臣明白不睦同僚,谋害朝廷命官是何罪责,王爷处置吧。”
两年前初来静江府时,他有多意气奋发,如今就会多灰头土脸。
人到中年,到底是尝了一把一败涂地的滋味。
谢尧臣盯着他头顶看了片刻,眉眼微垂,这才开口道“与其增收桥头税,增加官府收入,倒不如先考虑如何富民。”
赵文薪闻言一怔,咻然抬眼看向谢尧臣,那双眼尚湿润,脸颊上还沾着一片水渍。
赵文薪怔愣半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嘴皮子利索至极的赵文薪,此刻竟然结巴了起来,探问道“什、什么意思”
谢尧臣冲他笑笑,道“贞观政要怎么说来着,为君之道”
谢尧臣“必须先存百姓。”
赵文薪“必须先存百姓。”
赵文薪眼眸微亮,同谢尧臣异口同声,一道念出了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