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环境如此,姜沃觉得,自己已经迅速掉了。
崔朝也知姜沃对科举的想法,就劝了她几句,与其现在逆势而为,大改科举之制,不如先顺势将能拣的人才拣出来。
姜沃点头“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科举,无论怎么折腾,都只与天下百分之一的人相关。”
所谓寒门贡士,也至少是能读得起书的殷实人家。且学子能有资费一路从县、州层层考上来的,已经是大唐那前百分之一的人了。
时代所限,文盲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古代,再怎么折腾考试制度,读书这件事,也与天下绝大部分人无关。
但
无论这个事实多不公平,但封建社会就是如此,不足百分之一的权贵官僚,来决定剩下万民的生活质量,甚至是能不能有生活。
姜沃如何会不战战兢兢。
如果她选错了官员呢。
若是她记忆里的人与事,与此世并不相符,她的庇护又是什么
她与崔朝道“我儿时听过一个故事。海边一只蝴蝶扇了翅膀,改变了一点风,但酝酿至海的另一边,就是一场风暴。”
崔朝懂得她的意思“风起于青萍之末,或许会带来一场润泽土地的雨水,也或许会成为摧枯拉朽的狂风。”
姜沃点头。
崔朝柔和道“但你不是蝴蝶,也不是风。”
“你是吏部侍郎,你会一直在朝中。”
“人为官一世,怎么会一点儿不出错便是你一时看错了人护错了人,只要你还在朝中,就能当机立断处置了。”
姜沃颔首是啊,哪怕会引起蝴蝶效应。
但她却不再是一只单薄脆弱的蝴蝶了。
因这侍郎宅中所有人,都是媚娘给姜沃安排的,除了女卫,便都是宦官。
此时有人走来报,外头又有新的名刺递到阍室门房了“姜侍郎今日还再见新投名刺之人吗”
姜沃摇头“先收下吧,今日不见旁人了。”
她再次翻看了下案上名刺。
排在头一位的便是阎立本与狄仁杰。
崔朝见这张名刺也不由笑道“看来阎尚书当真取中此人。不但向你力荐,还要亲自带这年轻人来见你。”
听崔朝说起狄仁杰,是很自然的一句年轻人。
姜沃听来却甚为感慨。
狄仁杰,今年才二十四岁,比她还要小好几岁呢可不是年轻人吗。
见了她,无论从年纪还是资历上,传说中的狄阁老都要妥妥称她一句前辈了。
还有姜沃拿出最下面两张名刺,是卢照邻与骆宾王的。
他们的名刺之所以排在最后,是姜沃要给刚回京的卢照邻接风,正好就安排了与小宴一起见了。
算来,卢照邻与她年纪相仿,骆宾王则比她小两岁。
更别提初唐四杰里剩下两位,大约此时也就刚出生。到时候若有缘相见,都正经是她的子侄辈。
她不由道了一句“岁月催人老啊。”
随着她感叹声落下,就见崔朝立刻看过来笑道“怎么忽然这么说人道色衰而爱驰,这就准备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姜沃再次失笑。
一早上,笑过两次后,姜沃心情终于变得如秋日天空一样开阔明朗,愉悦起身去换官服。
准备开始一日的繁碌加班。
姜沃是在正堂候着阎立本与狄仁杰的。
正堂待客,最为郑重。
阎立本走在前头,见了姜沃,两人很熟谙彼此见礼,之后阎立本就把身后的青年让出来,笑道“这就是狄怀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