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道“请说。”
衣公子道“我可以用你,但我不会再信任你。”
顾惜朝喉头卡刺,艰难道“就算您不再信任我。”
衣公子道“你知道我用人的习惯,也分成三六九等。上等的下属重用,是当成心腹培养教导的重用;下等的次品随意用,是当成消耗品来用,连性命也是我布局时的一部分筹码。你从前是前者,以后就都是后者。”
顾惜朝会意,伏地恭顺道“请您尽情用我,就算您拿我的性命当筹码。”
衣公子道“我这个人,占有欲很强,你既然自己送回到我眼中来,以后的一辈子,就做好被我冷待践踏、还要给我当牛做马的准备。”
顾惜朝恭恭敬敬道“惜朝不甚荣幸。”
衣公子道“你若再背叛我第二次”
顾惜朝道“不会”
衣公子轻笑一声,道“有的是人,要割了你的头颅,到我面前来请功。”
他最后道“好了,起来罢。跪着做什么。我与你
虽然不再有信任与被信任的关系,但还有一层买卖关系在。
“顾惜朝,我懒得再想你留在我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留给你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我那一粒从傅宗书手中将你买下的珍珠,管你偷也好、抢也好、花钱交易回来也好,等你哪天想从我这儿走了,就将那蓝珍珠放到我桌上,我便撕了你的卖身契,与你银货两讫,从此江湖不见。”
小北宋汴梁二月的雨,一直吹到大半年后,大汇的汴梁城。
金风细雨楼的地牢里,暖烛盏盏,语声起灭。
苏梦枕咳了几声“所以那粒蓝珍珠”
顾惜朝道“苏公子觉得呢”
苏梦枕道“我虽在狱中,也知道点外面的消息。听闻大汇顾相在汴梁的府邸,就是昔日傅宗书的相府拆了重建的。看来,那粒可供顾相赎身的珍珠,早已回到顾相手中。”
顾惜朝伸手入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又从那小小的荷包中,捏出那粒曾价值一个顾惜朝的蓝珍珠,道“是,在我手中。”
他说着,竟露出个和美无比的微笑,食指和拇指一撮,那价值一个顾惜朝的珍珠,就被碾成了粉末。
珍珠粉末飘啊,飘啊,飘进栏槛,飘到苏梦枕干瘦的手边。
“顾惜朝啊,顾惜朝。你就做他盛年,一辈子的膝下奴罢。”
栏槛外顾惜朝掩面,低低地笑道。
他眼中的执念彷佛化成浓郁的黑油,一滴一滴,淌下脸颊,烧穿了他脚前的地面。
也烧痛了苏梦枕的眼睛。
苏梦枕咳嗽道“顾相,我却有一个问题要问。”
顾惜朝道“什么问题”
苏梦枕道“顾相学贯天人,精擅谋略,当年你潜伏蒙古给若相盛年下毒,中间数次催促、数次犹豫、数次推迟,最后一次下定决心要下毒,可谓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巧合得像连若相盛年本人,都在亲手推你行动。
“我就想问问顾相,当年下毒一事,到底是你自己下的毒,还是当初身为若相的盛年,在背后引导你下毒
“当年你的背叛,到底是若相盛年的意料之中,还是他的一手设计”
顾惜朝面无表情道“盛年为什么非要我给他下毒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他嫌自己活得太长,不要命了”
“咳咳,”苏梦枕道,“当年蒙古若相中毒一案,若只从结果来看,当年的受害者若相、如今半个天下在握的汇帝盛年,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苏梦枕道“第一,当年,若相盛年将自己的中毒一事矛头直指蒙古朝廷内部。若相盛年看似责问蒙古内部,实则直指成吉思汗铁木真
“配合当时因北征一事,若相盛年在蒙古内地位急剧上升,功高盖主名副其实,铁木真因忌惮对功臣盛年暗下杀手的猜想,就成了有据之实。
“若相盛年甚至对此早有谋划,他不需要铁木真猜忌暗害他的过程,只需要一个外人眼中若相盛年中毒受害的结果。
“有了这个结果,若相盛年帐下那些这么多年来只忠于他、或忠于他大于忠于蒙古的文臣武将,能不义愤填膺,能不为若相盛年讨个公道又怎能不在有心人的暗中煽动下,簇拥盛年反出蒙古,为他龙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