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
这炫目的、撕扯一切的生机。
这熏灼的、狂舞不休的生命
但也正是同时。
脊柱断碎、瘫痪在床的衣公子弯眯起眼睛,遏制不住地,沉沉低笑起来。
真是叫人嫉妒啊,白愁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
我那么慈悲为怀、深仁厚泽,强行克制自己、
我甚至放你一马,愿成就你的飞,你却不领情。
白愁飞啊白愁飞。
我已经放走了你,而你又回来。
意气飞扬、羽翅活泼地回来。
那就别怪我
仰躺着的衣公子抬起手臂,宽大的左掌,亲昵柔和地,握住了白愁飞俯下来的右脸。
白愁飞猝不及防,直到右脸生温,才心头惊起。
这一握。
叫白愁飞主动的、占据主导地位的俯身,变作变相献媚的一握。
叫盛年胸中的恶鬼,夺笼而出,扑噬向白愁飞的一握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幽梦。”衣公子道。
“去试试我为燕青衣准备的裙子吧。这数年来,我为燕青衣精心挑选了很多裙子,装满了衣府的三排屋子,原本是打算我自己穿的。但现在既然有了你,那它们都是你的了,幽梦。”
说到末尾,衣公子的语调中,竟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白愁飞眼中震惊闪过,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衣公子。
衣公子大拇指抚过白愁飞高挺的山根,故意轻佻地在他的眼尾揉搓一下,真把他当做攀附豪商的女伶对待,口中期待道“夜还很长,每一件,都去穿来给我看看,别浪费了我千挑万选的心血。唉,多漂亮的裙子啊,你穿上一定好看,幽梦。”
白愁飞强自忍住吐他一口唾沫的冲动,对这禽兽冷笑道“你、做、梦”
衣公子闻言,忧郁地、失落地看他“你怎么忍心拒绝你的郎君,幽梦”
话落,白愁飞的脑中,便响起一道衣公子的声音,一道重重叠叠、非金非石的长鸣“一切有为法”
于是,白愁飞身体不受控制地,直起身。
转眼间,他便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身体一举一动都听衣公子的命令,变作了衣公子这个禽兽的掌上玩物
可、恨、啊
衣公子顺势松手,双掌相击一下。
拍掌声悠悠不绝,层层荡开,响彻整座衣府。
黑暗中,偌大的衣府一间一间亮起灯来。捧着衣裙首饰和胭脂水粉的仆从,由远至近,鱼贯而入。
将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裙装,罗列在屋外,低着头,齐声对屋内的白愁飞道“请姑娘试衣”
那非金非石的声音,在白愁飞脑中继续道“如梦幻泡影”
白愁飞如手脚被穿了线的木偶,以一步一回头的依恋姿态,去屋外取了一套衣裙。
公、子、衣
白愁飞每一次“依恋”地回头,“依恋”地看向操纵他的衣公子时,心中便咬牙愤恨一次
偏偏这自导自演的衣公子还道“去吧,幽梦,不用这么离不开我,我一直都在。随便拿一条,每件都试过来。慢慢试,好好试。”
那非金非石的声音,在白愁飞脑海中道“如露亦如电”
白愁飞无法控制自身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到走廊上取衣。
看着满走廊排成一排的低头仆从,白愁飞心中不仅羞愤,而且忐忑。生怕屋内那恶劣的可恨的禽兽,忽然命令那些低着头的仆从,齐齐抬起头来,看一眼他们口中“试衣的姑娘”
取完衣,白愁飞再次
“乖顺”地转身抬步,走入屋内,进到屏风之后。
烛光剪影中,白愁飞的身体,忽然失去了被操纵的感觉,得了自由。
仆从有序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