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向中央表示他的立场,又或许只是单纯想让长子去朝中发展,但他等了这些时日,却并未等来荀缉本人的想法。
荀缉沉默了片刻,起身长揖道:“我愿随叔祖离去。”
荀晏扶起他,握住他的手臂坐下,犹豫片刻后才问道:“汝父在益州,平日饮食作息如何”
荀缉如实仔细答道,又添一句,“只在下值后多饮几杯,阴雨天腿上会有些不适。”
“叫他少喝点,该针灸敷药时不能省。”
荀晏说道,话落才发觉自己大概说了句废话。
“晚些时候我嘱咐于阿适,”他捏了捏眉心,顿了顿又道,“还是我自去与他说吧。”
荀缉应道,看着眼前人的神色劝慰道:“大人正值壮年,身体一向安好,叔祖不必多虑。”
荀晏心中默念着壮年二字,也不知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
靠马蹄与人力行走的时代,路太遥远了,入一次蜀就是险阻重重,谁能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他实在恐惧看到身旁亲近的人鬓角新添了银丝。
[往好了想,]清之说道,[你觉得自己活得过他吗]
荀缉看到叔祖突然撑着头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
荀晏等到了秋天,刘璋出兵宜都郡南郡。
益州有荀公达在,几乎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反曹行为,甚至他在某些程度上觉得,若是能里应外合,雷霆手段镇压反抗大族,未必不能速取益州。
只是现下绝非取益州的时机。
一是关中未定,栈道难行,二是曹操主力在北方,无暇派兵镇压益州,即使是夺得益州也难以守住,只需一场叛乱就皆化为一场空。
不如暂且与之连合,逐渐软化益州大族的态度,温水煮青蛙慢慢侵蚀。
就如同荀攸一直在做的一般。
他来时孤零零,离去时带着个大侄孙,一群不知不觉被塞进来的世家小朋友,外加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法姓男子。
准确来说是出使豫州的使者。
巴蜀夏天炎热,秋天又是阴湿多雨,荀晏只感觉自己刚逃离一个地狱,又进了下一个地狱。
没等他自己倒下,法正反而先歇菜了。
荀晏得知后一怔,随即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谁想一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没病没灾的大小伙这么不顶事,他有一种诡异的,不是自己垫底了的快感。
话虽如此,他也不敢轻视,这年头一场风寒走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总不能这使者连关中大地都没踏上就崩殂了吧。
他们顺着米仓道再次返回汉中,沿途他叫法正带着世家的小朋友们先返回汉中,得到了法正同志的激烈反对。
“阿嚏”法正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不要带他们”
“不,你要。”
荀晏忍不住嘴角上扬,他抬手轻轻放在法正肩上,稍稍用力,法正便感受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将他送回了榻上。
他知道这个青年人最是不耐与那些整日不干人事的世家子弟打交道,但他现下也懒得去哄小朋友,只能先委屈他帮帮忙了,总归是同路人,这点忙不算什么事吧。
法正敢怒不敢言,心里疯狂盘算起了如何报复回去。
荀晏还不自知自己已经上了别人的黑名单,还好心情的帮人理了理衣领。
打发走了包袱,他沿江而上,坐着船反而比先前翻山越岭舒服了一些。
向导是荀攸给他的人,又是正儿八经的益州山里土人,熟悉这片地域,一路七拐八绕寻了好走的路,船只顺着江水一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