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得去找医生。
小伤而已,拔出来就行。
他的另一只手用酒精消毒后,探到伤口处,拨开被割裂的皮肉,把指尖往伤口内一捅,在湿滑的鲜血间,摸索到了那尖锐金属片的端头。
他用脑袋枕住冰凉的墙壁,将那金属片与自己的皮肉细细剥离开后,牵骨带肉,一点点抽出来。
汗水顺着他
的苍白的脖颈滚了下来,啪嗒一声跌碎在地。
傅问渠把拔出的金属片攥在手心,歪着脑袋,汗淋淋地去看方鉴开。
它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的伤口,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傅问渠说“张开手。”
方鉴开乖乖张开手,掌心里落下了一片薄薄的、沾着傅问渠的血的金属片。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让那金属片无声地跌落在了地毯上。
傅问渠哎了一声“干嘛好东西,快捡起来。你看这形状卷卷的,还挺有意思,赶明儿给你做个吊坠,也算是做个纪念。”
方鉴开“纪念这个,做什么”
傅问渠精神挺健旺,声音里还带了点笑意“纪念我差点死了啊。”
方鉴开摇头“不会死。”
这一点小伤,怎么会死呢。
傅问渠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他闭上眼睛“我啊,我这个人,其实很迷信的。原装的,才是最好的,我身上的每一块皮、每一块肉都有用。喏”
傅问渠抬起手,在自己脸颊上比划了一记“但凡在显眼的地方划上一道,我的不败金身就算是破了。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说,哎,那个脸上带疤的你去哪儿我的杀人生意就不好做了啊。”
方鉴开提议“可以去做手术。现在断胳膊断腿都能治。”
傅问渠态度挺平淡地扶着墙壁,缓缓起立“我不做。我要是断胳膊断腿了,我就去死。”
他的头脑素来清醒,知道身体改造是一个无底洞,只要做了,就总会忍不住臣服于机械和钢铁的力量。
把骨头抽了,换成一身钢筋铁骨,的确是强了,可那还能算人吗
这样想想,其实方鉴开对自己的评价,真不算错。
傅问渠有个固执的、根深蒂固的“守身”念头。
别人怎么想,他管不着。
对自己的身体,他严格地要求着从一而终。
见方鉴开不说话,傅问渠自动岔开了话题“炖的什么怪香的。”
喝了一碗鸡崽子汤,傅问渠又是那个能说会笑的傅问渠了。
只是失去的血,确实不能靠一碗汤抵消。
他早早地昏昏欲睡了。
在他将睡未睡之际,他觉得前胸微微一热。
是和他同睡一张床的方鉴开分开了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
傅问渠好奇地睁开一只眼睛“你在干什么”
方鉴开“我暖和。你太冷了。”
傅问渠低下头,调笑道“那还不抱紧点儿”
傅问渠和他睡惯了一张床,如今被它抱着,倒也不犯嘀咕,甚至还随遇而安地在他那一头柔软的银发上蹭了蹭,觉得挺舒服。
他兴致很好,又攥住了方鉴开的那只接过他金属片的手,攥出了它的一个小哆嗦。
傅问渠“怕什么我没有东西可以挖给你啦。”
说着,他把它的掌心贴到自己的心口“倒是还有一颗心,你要不要要了挖给你啊。”
方鉴开低下头,不说话,像是听不懂他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