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一看,见是苏培盛王之鼎率着一群王府侍卫来接自己,苏培盛和王之鼎手里各自捧着一套手炉脚炉,一套是自己的,另一件却是胤祥素日所喜他觉得鼻子一酸,几乎坠下泪来,走上前,踩着凳子,神情惫懒地上轿踏雪而去。
一夜一天,四爷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一片哀伤,这个结局他早已知道,这在他的人生中,只是一段过往而已。甚至因为觉得老父亲在太子事件上处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适合当前形势做帝王,却总是举棋不定。如果他能早日下定决心,不至于出现那后人口中“九龙夺嫡”的惨烈情景。
如今再次亲眼目睹,不知是因为兄弟父子真有了多少感情,还是真切地感受到康熙心中作为父亲对胤礽的偏爱,以及此刻的心痛无奈愤恨,只觉得老父亲的悲痛落泪深深震撼了自己,作为一个皇帝,老父亲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无可非议。
“确乎出人意料。”邬思道、高斌听四爷细述了夜来的情状,虽然诧异,却并不十分震惊,扑朔迷离竟至如此
四爷深深叹道“万万没想到,大哥飘成那样,敢明目张胆地陷害老十三这些也都罢了,我只不明白这些兄弟,皇父这样悲伤,为什么不动心,连一丝丝犹豫那”
邬思道用火筷拨着红炭没说话,四爷这样推心置腹,连康熙询问大清入关人口的绝密言语都诉给了自己,他心里既不平静又感动,许久才道“这不奇怪。几个爷也不是不感动。但当不当太子,一天一地,大利当头,人情自然要往后放放一日登极,坐拥天下大权,怎么能叫人不动心”
“先生说笑了。”四爷抱着头,看着旺旺的火盆,喃喃说道“哪有这样恣意妄为的至高权利”这话要其他两个人都是沉默除了四爷当权利和责任对等,天下大部分人,都只想着享受权利的无上尊荣。
邬思道沉思着,半晌方问道“据四爷看,调兵印章出自谁手是不是十三爷”四爷苦笑道“老十三要做这事,不会不和我商议。”
邬思道点头道“自然,这只是一面理儿。更要紧的一层,十三爷一直跟着四爷,四爷和二皇子不和睦,人人皆知。否则四爷认为,为什么二皇子犯事,皇上要不管不顾地拿下十三爷”
四爷听了一愣是啊,为什么那一些自己早已不想去陈年回忆的记忆汹涌而来,要他身体一晃,差点坐不住这最喜欢的简约版无雕花黄花梨玫瑰椅。
“太子身边保管印章的亲信,哪个皇子都可以拉拢收买。”邬思道又道,“干得出这种事的,我看只有八爷或十四爷。皇上接连囚禁了大爷和十三爷,一为示群臣至公无私,二为敲山震虎,打灭一些人非分之想,未始不是菩萨心肠啊”
四爷扯着嘴角笑笑,菩萨心肠,是啊,垂垂老矣的老父亲,躺在病床上,用尽全身力气握住自己的手“老四,老大直脑子,老十三太冲动了”
四爷双手捂着脸,泪水湿了骨节分明的如玉指尖。
邬思道的心思,石头里也要挤出油来,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儿。发现四爷情状有异常,正想说话,年羹尧从外头进来,向四爷行了礼,说道“四爷,马齐叫臣传请四爷,说叫四爷去万壑松风殿,陪太子和直郡王十三爷。”
四爷略吃惊地抬起了头,脸色急剧地变幻着,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年羹尧见他有点着急,脸上似乎有泪光,惫懒冷峻中多了一份脆弱,鸦羽的眼睫毛也是湿润,要他看得一个愣神,又因为那双深邃清亮眼眸中的威压醒了神,忙道“奴才没问,既没旨意,只隐约听说,皇子们闹腾的厉害,喝醉了喊着四哥。马齐陈廷敬李光地三位大臣怕惊醒皇上,可能是这个原因。”
“四爷只管放心去。”邬思道知他担心如意洲的两枚“地雷”,遂笑道“只是可能夜里也不好回来了,四爷可有什么嘱咐的”
四爷匆匆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年羹尧和邬思道两个人,高斌也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似乎有点无话可说。年羹尧睨着眼上下打量着邬思道,想着自己也不是客人,一屁股坐下来,端起桌上的凉茶吃了一口,顺手泼了,径自坐了邬思道对面,向着火,眼前好似又是四爷那张流泪的冷厉俊脸,脑袋里无端地想着,妹妹要是看见了,一定情根深种。
年羹饶胡思乱想一通,许久才问道“老邬,你在想什么”
“哦”邬思道一怔,他正在想康熙明知道十三爷冤枉,还将十三爷关押,因为没有问话,也没有一个罪名儿,刚要有灵光一闪而过,待要抓住“兵权”两个字的时候,被惊醒了。从沉思中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