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查八爷十四爷,有皇上的道理。”邬思道放下茶杯在小桌上,转着轮椅到门口,注视花瓶里的野荷花,缓缓言道,“花儿开得好,今晚上的荷叶羹一定香甜。如果默定八爷或十四爷继位,如此之事,岂有不查之理必须要查一个明白,还以清白。”众人一边听一边出神,半晌饽饽才道“就算如此,像这样欺君罔上全无孝心,皇上也应该查办”
邬思道黯然良久,说道“十四爷领兵在外,兵马不多,三万,也足以引发兵乱。如果撤查,正好给十四爷清君侧的口实,八爷在北京联络呼应,立时就是天下大乱,祸起萧墙这是邬某的小人之心猜测,八爷和十四爷应该不会这样做,但皇上不能不能防。现在谁都知道,皇上的身体最重要,一旦皇上仓促出事,大清必乱。却还是出现了陨石贺礼事件刺激皇上的身体,皇上怎么能不伤心多加防备这次事我敢肯定是八爷做的,八爷是否有其他原因这样做,邬某不清楚。但这虽是一招险棋,却是瞧准了才走的,他就是要大清乱起来”
饽饽一瞪眼“大清乱,对八爷到底有什么好处八爷是大清的皇子,大清好,他才好。”
邬思道长叹一声“大清是大清。大局是大局。大局稳,对四爷有利,大局乱,于八爷有利。因为八爷被皇上打压,急需要机会出头。而十四爷远在西部,估计现在一面怕皇上出事,八爷一道矫诏要他做了扶苏,一面希望八爷和四爷打个平手,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西部还有弘晖阿哥等人领着十万大军啊”饽饽冲到嗓子眼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转脸看向四爷。四爷这也是计划好的吗要弘晖阿哥去前线
性音和文觉忍不住打一个佛号,满满的心疼去前线的四个小主子。苏培盛、王之鼎不由自主地也念着“阿弥陀佛”,胖小子弘晖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自己再苦再累不要紧,真不忍心孩子去受这份儿罪。
高斌却是听得激动不已,他可算明白了皇上已经属意四爷做继承人特意给弘晖阿哥选一个没有娘家帮衬的福晋,是属意弘晖将来做太子那而这个福晋没有娘家帮衬,自家闺女岂不是机会更大他咳嗽两声掩饰澎湃的激情可他还有些不解,克制胸腔里激荡翻涌的兴奋之情,珍惜地摸摸自己身前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诚恳请教道“邬先生,这次贬斥的臣子中,有的年老,有的多病,万一经不起贬斥的磨难,死了岂不可惜”
邬思道看他一眼,看得他心虚地移开视线。
四爷却接过来大海手里的茶杯品了一口茶,心疼道“这也是爷忧心的一件事。”
邬思道诧异地看四爷一眼,四爷不是这样仁慈的人呀。可他随即因为四爷眉眼间真实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绪动容既有无情冷酷,又有佛爷心肠,果然是自己一心辅佐的英主明君
邬思道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发开怀,他纵声大笑“哈哈四爷,邬某斗胆说句不恭敬的话,四爷得向皇上学一学帝王之术啊现在要担心害怕的,是那些没有被贬斥自以为有机会站队的大小官员。至于被贬斥的官员可能受到磨难,在改朝换代的大动荡里,在关乎社稷命运的大局中,死上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四爷您一向以活阎王自称,怎么今儿犯了糊涂”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四爷,嘶嘶的宛若蛇即将寻觅到食物的叫声“如今,皇上健在,他们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一旦新皇即位,他们的身价又会立刻暴涨,成了两朝元老、辅国重臣。他们有的官至一品,各自有一大帮的门生、故旧,在朝堂和地方上结成了一张张庞大的蜘蛛网党派。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新皇,将何以处之呢当年皇上除鳌拜的艰难,皇上能忘记了吗现在,他们全变成了犯官罪臣,以前的功劳、苦劳,一笔抹煞,过去的门生、故交,即使不是树倒猢狲散,那一张张蜘蛛网也不再结实。等到新皇登基,想用哪一个提拔哪一个,哪一个不乖乖地感恩戴德、勤勉办差四爷,您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既然上了牌桌手握权利,有哪个是真的无辜”
邬思道今儿这番话,句句鞭辟入里,简直是康熙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了解康熙。这要除四爷外的其他人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忌妒和恐惧此人精明到这份儿上,将来他和四爷能互相安好吗
有关皇上的布局,他们感动于皇上的一番苦心,却是心情不一。四爷用手搓着脸,喃喃一声“汗阿玛”声音哽咽,喉咙堵着。性音和文觉闭眼念佛,苏培盛和王之鼎抹眼泪。饽饽痴痴地望着真情流露的四爷。高斌的眼前是自己将来位极人臣,如果有幸,做两朝元老的荣光,紧接着就是一个激灵,就四爷的活阎王手段,到时候不一定怎么比皇上还狠心那,还荣光能熬住这份磨难就不错了。于是他又不禁同情自个儿。
好一会儿,四爷放下了手,接过来大浪手里的毛巾擦脸,对众人摇头失笑,又笑看了邬思道一眼,温和地一叹道“莫怕莫怕不管谁要乱,爷要稳,必然是稳的。”
“这方面我们都不操心四爷,”邬思道窥了四爷一眼,“皇上在京城运筹帷幄,承德还有格斯泰的大军,足够稳当了。西山锐建营虽然是十四爷使唤出来的人,但如今也多了几个钮祜禄家的管带将军,十七爷的福晋是阿灵阿的闺女,十七爷去稳西山。倒是丰台大营”
饽饽正在喝茶解渴,闻言放下茶碗冲口而出“丰台大营的将军们一半是十三爷使出来的,但如今的提督是郭允进已经被八爷拉拢。最可虑的是九门提督隆科多。此人论起来和四爷关系最近,但他是佟家的人,满门和八爷交情极深四爷,您要拉拢住他,对他热乎一点儿。这些天,隆科多眼见鄂伦岱和您交好,他很是愤怒那。”饽饽的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四爷,在这样生死关键的时刻,她什么也不想,只想他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