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温言道“虽然你总担心自己年纪上来,虽然你还担心自己体弱影响到孩子,但孩子到底是最勇敢的。”
年贵妃淡然一笑,眉目间另有一重如珠的温柔光辉“我是我,孩子是皇上的孩子,我的体弱怎么能和皇上的孩子相提并论”年贵妃本是标准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气度大方,贤淑明达,然而自从这次怀孕被皇上护着越发动了心,又有多年夫妻情意,那股渐生的女人味也日渐萌发了出来。
“不过说到底,我们这些人和平常人家不一样。”皇后微微叹息一声,不觉沉了声调,“其实一般大户人家哪里不好了,至少怀孕到生育,夫君都会在身边着意体贴,百般呵护。到了我们这里自然是指望不上,只能靠太医的照拂,还得要信得过才好。难得夫君出手护着一次,便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年贵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被劲风扑了的火苗再次燃烧光芒,惘然的面容似在烟水缭绕之中生出缠绵春风,“有夫君孩子的父亲一直照料陪伴么”她的神色很快转圜过来,温柔的神情似三月里开出的第一朵迎春花,娇柔而羞涩的,“那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不过想想罢了。皇上如此,我已经很是满足了。”
年贵妃的横榻上随意放着几个朝霞紫色团花软垫,皆以轻软若羽毛的蚕丝织面,内中装满晒干的玫瑰花瓣和剪得细碎的菊叶,又塞满了米粒大小的和田青花籽玉,有清凉明目、安神养颜之效。那朝霞紫的颜色,仿佛染得心境也这般明媚亮堂了,自己身为皇上的皇后,自嫁给皇上后,我何曾再能与当今的皇上自己的夫婿有一日爱情缠绵的时刻呢遑论怀孕期间的呵护陪伴,连所谓的小情小意,也是再不可想了。皇后随手抱了一个在怀里,柔软的面料上绣着枝叶横旎,花朵盛开的玫瑰。微微垂下眼睑,心思也火热燃烧如玫瑰了。
自年贵妃开始养胎,陪伴在圣母太上皇后身边的乌雅秀女来往的次数也多了,先前年贵妃总推说身子乏没见,因着她殷勤,渐渐也熟络起来,常常一同闲话家常或是做些针织女红。旁的妃嫔见了,也只道年贵妃到底看圣母太上皇后的面子在。然而每每如此聚过之后,年贵妃便身子乏软不适,头晕不止。年贵妃一概隐忍不言,然而人多口杂,到底有人把这话传到了太上皇耳中。年贵妃见皇后时笑言“皇上只说叫我静养,再不许她来我这里。”
皇后闻言含笑“圣母太上皇后喜欢她,留她在身边,本来好转的病情再次复发。宫中盛传她是不祥人,先冲撞了母后太上皇后的身子,如今又冲撞了你,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对这个表妹冷落下来了。”
自此,圣母太上皇后失宠于康熙之像愈盛,虽则一切供应仍是太上皇后之份,门前亦是冷落如其他康熙的老妃嫔了。
这日晌午年贵妃和皇后从母后太上皇后处回来,母后太上皇后自是殷殷叮嘱她保养身子,又赏了一堆东西,嘱咐她少与乌雅氏往来。年贵妃叫大宫女恋月带着赏赐先回住处去了,自己则陪皇后回正院说话。甫坐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正好乌雅秀女带了老十四胤禵的六闺女过来,笑吟吟道“贵妃表嫂的孩子过上几个来月就要生了,我闲着无事做了些小孩子的衣裳,贵妃表嫂若不嫌弃,将来就留着给孩子穿吧。”
陈皮嬷嬷手里捧着一叠子婴儿的衣衫,色彩鲜艳,料子也是极好的,绣满了仙草云鹤,瑞鹿团花、方胜鸾雀、喜鹊衔花等图案,颜色亦是红香皂翠样样俱全。手工既好,针脚也匀,可见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年贵妃笑道“乌雅表妹的手艺是愈发好了。”
乌雅表妹微微一笑,掩饰住眼角蔓生出的失落与寂寞,恬静道“我刚进宫的时候,当真是手拙得厉害,别说绣什么花了,左右最拿手的不过是绣个鸭蛋罢了。”
年贵妃抿着嘴笑着打断“如今看表妹的巧手,定会觉得绣鸭蛋一说是扯谎了。”
乌雅表妹淡然仰首,一后握住六表侄女小手,低低道“入宫来,到底安静一人的时候多,再怎么笨的的,如今也没什么花儿不会绣了。”乌雅表妹一向表现得体淡然,然而此刻话中的寥落,却是显而易见了。
宫中人,年深日久,朱墙碧瓦之内,又有何人是不寂寞的。乌雅表妹真想进宫做“佟佳氏太上皇后第二”,这就开始打退堂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