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想嫁人,那也说得通。另立门户,分庭抗礼,便是她对这长辈强制的婚姻最好的报复。
这个何先生比寻常男人是稍稍明理些,但想法也十分受限。
元苏苏觉得要和他讲清楚。
“并不是人人都在意成婚与否。”她冷淡道,“我愿意扶持谁与我个人的喜好婚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会因为不想娶公主,便去动摇正统吗”
何清宁愣着。
“同理,你会因为看上一个寻常女子,而背弃公主青眼,甚至转而扶持她胜过公主吗”
何清宁这下无言。
“我想要权力,便只是想要权力,从何而来都没有关系。若我做皇子妃能掌权,那便做皇子妃;若做盟友也可,那便做盟友更好。”元苏苏思路清晰,毫不停滞,一路将何清宁说得不敢抬头。
“婚姻是手段,是联系,亦是同盟。唯独不会是我情难自禁,困囿己身于后宅;更不会是我的牢笼,使尽手段只为从中逃脱;它还困不住我。”
她最后哂笑道“所有男人不都这样想吗联姻只是借势的手段,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家中多了个不喜欢的男人,也自于我无碍。”
年过四十的何清宁,将头埋得深深的。
他脸上发红,一时烫一时冷,竟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难以适从的愧疚。
他自认并不是世俗轻视女子之辈,可听元小姐所说,才知自己所想已经固化。
是啊,她为何不能仅仅是为了扶持一个自己的势力登位
目前的谢无寄,比起京中的两位皇子,都好掌控得多。
倘若是个男人来,不用对他说这一番话,何清宁也自会认为其有夺位之心,谋求从龙之功。
可偏偏就是因为对方是小姐,而这样想了
“谢璩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但他也不会因我而保守底线;我对谢璩亦并无宿怨,与他相争,也只因贪图权力而已。各有所求,没什么好说的。”
元苏苏冷淡道,“我并不是非要有苦衷才行事的人。”
她也不屑,为自己找个仁义的借口。
权欲就是权欲,争夺就是争夺,何必要将自己立作弱势。
她担着未来大皇子妃之名,暗中扶持谢无寄,那又如何呢
准谢璩利用她的家世,便不准她利用谢璩的消息吗
若谢璩要真是输在她手上,那也只能怪他不防人,轻视她是女孩,认为她只会依附信赖于他。而不曾想过,她元苏苏的想要的,从来不是能轻易打发的。
况且,这次山匪的事,早让谢璩在她这里沦为需要戒备之人了。
何清宁久久低头。
最后,叹道“元小姐心有大志,我辈浅薄不能及。”
元苏苏自然很喜欢听这些奉承话,只是听多了也无益,说“我素性强势任性,何先生缜密,自然有诸多能提点我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完全把谢无寄忘了,转头看过去。
察觉她的目光,谢无寄抬头来,含蓄向她顿首。
“承蒙贵人青睐。”他声音嘶哑,敛目温驯地扣着衣裳,将裸露的脊骨收进衣袍,似乎一点反骨也没有,“我身无长处,愿为贵人,效犬马之劳。”
元苏苏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没有看出异样。半晌,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谢无寄虽然认真在听,但心思好像并不在刚才这句话上。
倒像是在回刍前面的哪句话,因而有些思虑重重的样子。
甚至,还似乎隐隐有些欣然。
乃至是愉悦。
虽然如今他已不是那暴虐病态的样子,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元苏苏皱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他看起来这么奇怪。
何清宁看了看,只识趣地拱手道“只怕元小姐和无寄还有些要事要谈,我先告辞,等需要我时,再来唤我即可。”
元苏苏点头,叫人送他出去。
谢无寄在此时才突然出声喊道“老师。”
何清宁顿住,和蔼地看向他。
他道“明日再见。”
何清宁点点头,并不知道这句话包含了多少的情感,又是时隔了多少年月,才能重新对他说出。
他说“好,明日再见。”
何清宁一出了门,便再也忍不下急不可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