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醒来的时候,也至多只能给自己煎服药,又给肥肥准备几日分量的食物,便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了。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
快乐的梦偶尔有些,无外乎是小时候和兄长上山下河的“皮猴儿”往事,或是在谢府偏院能吃饱饭的日子,再然后,便是江都城里,有着温暖怀抱的阿娘,还没长大的弟弟妹妹,刀子嘴豆腐心的祖母还有魏弃了。
只是,梦到他们的时候并不多。
更多的时候,她甚至总在梦里的快乐中猛地心一坠。
然后,梦里的她,便总无一例外地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对眼球不断地往下淌血,几乎无法映出她在梦里的模样,但她知道,自己当时一定在哭。
因为每次睡醒的时候,她的枕边都被哭湿了一大片。
她想那是魏弃的眼睛。
魏弃在流血,流着血,也不愿意闭上眼睛,要在梦里看着她。
因为是魏弃的眼睛,所以,她不想把这个梦归类为“噩梦”。
就算是个好梦吧。
起码见到了他。
与之相比,另一个更常出现的的梦,对她而言,才是彻彻底底的“噩梦”。
因为梦里什么都没有。
黑漆漆的一片,她只知道梦里的自己一直在往前走着,漫无目的,想停又停不下来。
而且,这条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她在梦里偶尔能听到爹娘、阿兄、伯父甚至昭妃娘娘,乃至那位奇奇怪怪的三殿下的声音。但是,没有魏弃。
她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茫然地寻找着回家的路,不停地走着,走累了,扶着“墙壁”,就偶尔冲前面拼命喊一声“喂”
她期待能有点别的声音。
哪怕只是回音都好啊。
这个梦实在太安静了。
可那甬道里,竟然连回声都没有。
不记得连续梦到这个场景多少天之后。
某一刻,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浮现于脑海她觉得,梦里的自己,似乎是被关在一个“容器”里了。
一个笼子,罐子,或者盒子之类的东西。
于是,余生都必须陷在无边黑暗里,永不见天日。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她惊醒了。
胸口不停起伏,满头大汗,好像溺水一样的感觉。
她感到自己离死亡无比的近。
那一刻,她甚至莫名想起了八岁那年,从河里捞起“卫三郎”时,自己被水草缠住了脚踝、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的绝望。
最后,是怎么得救的呢
她不记得了。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和那少年一起躺在河边上。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凫水了。
沉沉心有余悸地紧捂着胸口,许久许久,都没能缓过劲来。
直到窗外天光乍破,晨光初现。
她终于满身大汗地爬下床,想去小厨房中烧水沐浴。
走出主殿时,才发现,那扇被三十一“拍”坏的大门,已然不知何时被修好了。
并且,紧闭着。
毫无缝隙地紧闭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她甚至听到宫门外锁链晃动的声音,持续了好半会儿。终于,门打开了。
半边脑袋探进门来,四处张望。
她认出那是跟在袁舜身边、看了她便头也不敢抬的年轻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