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真说认识早年身体虚弱养在闺中、后来又昏迷数年的解十六娘,哪里有机会认识突厥的这位九王子
沉沉一时默然。
与他目光稍一对上,却立刻反应过来他似乎已对自己起疑。
心口不由一紧。还好,她急中生智,顿了顿,忙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刚才我在外头等我七姐时,他忽然从厅中冲了出来,沉沉说,“不偏不倚,恰好与我撞个满怀。可他分明撞了我,却无半分歉意,反而理直气壮,蛮横得很。这样的人,我与他怎能相处得好。”
她脑门上那几点红印尚未消退干净,倒是“人证物证俱在”。
“原是如此,”魏骁道,表面仍是波澜不惊,“那便换一个,北燕太子如何但,嫁与他,只能为妾。”
“我不做妾”
“”魏骁又一次抬眼看她。
这回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探寻。
然而沉沉却压根无心与他对视。
情势不由人,人跟形势走。她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是以,竟真的在那堆画轴中正儿八经挑了起来。
既然一定要选那,至少得选个看得过去顺眼的吧
而且还得看起来脾气好点,与世无争,比较好惹这样,到时候要悔婚也比较方便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将一个又一个的画轴徐徐展开。
末了。
视线却最终停留在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
她面上难掩愕然,看向画中的蓝衣人昔年险些在萧老夫人的撮合下与她结为夫妇的金家二少,她虽久闻其名,与他隔着马车、有过“一面之缘”,却从未得见过此人真容。
又哪里能想到,等真正见着他的模样时,却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金”
她嘴里一字一顿地念道“金,复,来。”
竟然挑中了这个人
魏骁手指轻敲桌案,面上神情依旧淡然。
看她的目光中,却有一瞬迟疑的打量。
“金家世代从商,到他这一辈,总算称得上富贾一方,”他说,“但,十六娘,须知商人重利轻别离。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最贱。放着那么多世家贵胄不选,你竟选中这么一个人”
“”
骂谁呢
沉沉道“我解家亦是世代从商。”
魏骁喉间一哽。
沉沉又道“商人重不重利,十六娘不清楚,但是真要说起来,重利的人,好像也不止商人。”
她从来不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只是,见不得人什么好处都占尽,还要再来踩上一脚。
若然如此,哪怕踩的不是她她也要想法子,让那个踩人的心里跟着不好受。
魏骁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不置可否,却终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卷轴。
“好罢,金家家风,听说倒是不错。只是如今金家的本家一宗,已不在江都,早已迁往上京,”状若不经意地一提,他随口问道,“十六娘,去过上京么”
“”
何止是去过。
沉沉想,简直是这一生都不想再踏足的那种每每想起上京,她脑海中最后的回忆,只剩下那座冷清寂静、将她所有生机埋葬的深宫。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绝不要在那里长大。
但是
但是,朝华宫,以魏弃的性子,沉沉想,他或许也会让阿壮走一遍曾经的老路吧
毕竟他是那样不喜欢他,甚至称得上厌恶,为此,几乎把他扼杀于她腹中,自然也不会用做父母的心去体谅和关怀那孩子如何成长。
而她,则是纵然有心,亦无能为力了。
沉沉想得出神,低下头去,痴望向自己洁白细腻的双手。
殊不知,她脸上的惘然与惆怅,已尽数落入魏骁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