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距此千里开外。你若属意金家人,我自可派人为你从中牵线搭桥,只是,”魏骁说,“你家中那些姊妹,从此,若想见一面,也就难了。”
“那,如果我不选他,你还是要让我在这些人里挑么”沉沉突然问。
魏骁闻言,默然不语,随手翻看着手边其他画轴。
但,这态度亦很显然默然,便是默认。
沉沉立刻道“那就他了。”
“为何”
“与其高攀,不如互能依仗理解。两家皆世代从商,想来,也是再般配不过。”
沉沉随便瞎扯了个借口“而且,我若是嫁得远远的,摄政王岂不更能松一口气么”
“你倒把我想得甚是狭隘。”
魏骁道“昔年在朝中时,你解家也算忠心待我,一心扶持。于公于私,皆算对我有恩。是以,比起为我分忧,十六娘,我自然更希望你能寻个好归宿。”
虚伪
沉沉在心中腹诽。
许是被他那既要又要的口吻激出点性子来,她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看了半晌。
末了,冷不丁地几乎没过大脑,却忽然单刀直入地蹦出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我”
这个也不满意,那个又不满足你“报恩”的条件。借口恁多。
说来说去,你若是真感念解家人昔日对你砸金砸银的支持,娶了十六娘不就是了
魏骁似乎没想到性子软弱如解十六娘,如今病过一回后,竟真能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问出这种话。
一时间,也不由地微怔住。
“为什么”
“我与你无情。”
“无情却在一起共度一生一世的夫妻,还少么”
梦里的你,前生的你,不就是觊觎赵家的权势而娶了赵明月么
为什么换了解家,便如贞洁烈妇不依不饶了
说到底,还不就是解家的金山银山,比不过赵家的兵马刀剑
沉沉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如被说中痛处般蓦然铁青的脸,忽然间,却觉得今天来的这一趟当真可笑又可怜。
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最可笑。
以为可以掌控命运却总是在被命运玩弄的人,最可怜。
她伸出手去,点了点他手中金复来的那张画像,示意他自己心意已定、不再更改要嫁就嫁金复来,随即起身,冲人福了福身。
“事情既定,日后,我家中姊妹兄弟,定不会再来打扰摄政王,”沉沉说,“也请摄政王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与他们计较为难。”
不过是一桩婚事罢了。
上上辈子加上辈子,她不是没成过亲,只是每一次成亲,最后都不得善终。
如今想来啊也许,只因那时的她太不信命。沉沉想。
年少时,总以为自己尚有大好年华无限,力无尽时。只要有心,皆能改变。
到后来,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将她狠狠摔落在地,让她不得不去面对力有尽时。纵然有心,世间也有太多事,注定无法改变。
如她,如魏骁,如魏弃。一辈子又一辈子,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时间相遇,可从某些意义上而言,他们始终都没有变。
无情的人依旧无情,多情的人依旧轻贱。
冷酷的人可以爬到最高,心软的人却总哪里都有挂牵所以,举步不前。
可那又怎样呢
或许,她注定是一个被命运、被人上人、被规则安排的普通人。但普通人,未尝没有属于他们的、有尊严的活法。
沉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步下楼梯离去。
而魏骁坐在原地,一动未动。自不可能也绝不会叫住她。
行至第五层,沉沉忽的想起袖中藏起那堆钗环玉佩,停住脚步,正要把上塔时拆得凌乱的金钗步摇重新插上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