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恕穿上干净里衣回屋,从小师弟怀里抽出被褥抖开,接着就掐了掐他的两片唇。怎可能让放在手上捧了十几年的小师弟吹箫,不过是想恶心他,看他装不下去地急眼。那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所谓的歧途。走你想走的,都是你的正道。
魏之恕回忆着小师弟说过的漂亮话,渐渐进入梦乡,却又突然醒来,从床尾爬到床头,把小师弟搂到怀里,像没出现裂痕前那般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脑袋。
过了会再次
睁眼,回到床尾睡去。
陈子轻完全不知道魏之恕夜里换过位置,他在义庄忙得要死,光是叠元宝剪纸钱就耗费了半天功夫,剩下半天都不够让手指的酸痛劲过去。
邢剪带他去捞尸,他不情不愿,到了乡里才知道是来看皮影戏的。陈子轻热泪盈眶,大老粗还会制造惊喜啊。
“师傅,怎么不叫上大师姐,二师兄,还有秀才。”他坐在棚子里,吃独食有些不是滋味。今儿没其他空位,明儿让他们三来看。邢剪抓了把小桌上的瓜子递过去。
陈子轻瞅着台子上的白色幕布“我不吃瓜子。”
邢剪道“我吃。”
陈子轻奇怪地斜眼那你自己剥啊。
邢剪眼露凶光师傅左手断了,怎么剥
噢。陈子轻默默剥起了瓜子,他起先是用指甲扣开的,扣着扣着就习惯性地用牙磕。
于是邢师傅一偏头,便是小徒弟把一颗长瓜子含在齿间,咔嚓一声后拿出来,开裂的壳剥开,沾着津液的瓜子仁放在盘子里,尖尖都是湿的。
陈子轻剥好一堆瓜子仁,抹着嘴上的壳皮屑说道师傅,你吃吧。邢师傅不想吃。
然而皮影戏一开演,他就吃了,一颗一颗地丢进口中,咬碎,吞咽下去,兀自面红耳赤。
陈子轻的眼睛用来看幕布上的影子,耳朵听乐器吹吹打打和表演人员唱曲,他听不懂曲调,看得懂人偶之间的关系纠葛。
这是个爱情戏,悲剧,一方误会一方,一个病死,一个自刎。陈子轻揉眼睛。
邢剪眉间纹路一深,怎么还哭上了。他抬起左臂,用宽袖把小徒弟拢在身侧“哭什么哭,别给师傅丢人。
只是盯屏幕盯久了眼睛干痒的陈子轻
“那不就是假的,跟话本里的故事差不离。”邢剪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陈子轻痛哼,这回是真哭了。
邢剪那眉头皱的,不小心飞上去的小虫都能被夹成虫干,他拉着小徒弟穿过座位这排的走道。
陈子轻再次遇到那个孙班主,他们一个出去,一个进来,打了个照面,这回他终于明白了那股子
熟悉感的出处。
孙班主与陈子轻擦肩的那一刻,听见他压低声音“你是朱记茶铺说书的老头吧。”陈子轻说完就推着邢剪靠边,让后面的人好走。
孙班主在原地站立几个瞬息,温文尔雅地与看客打招呼,他抬脚一转,停在被身旁男子衬得格外瘦小的少年面前,莞尔道“怎么认出来的一个老者,一个青年,有何相似之处
陈子轻很诧异他竟然承认了,还以为他会否认,或者干脆无视呢。
”眼睛。”陈子轻往里走。
孙班主露出沉思之色,少顷,他去到少年那里,笑道“孙某孙梁成,贤弟真是厉害。”不光自爆姓名,连称呼都改了,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毫无一个大戏班子班主的距离感。陈子轻好奇“你怎么变成老头的”
孙某幼时行走江湖,学了点恳蒙拐骗的技术。陈子轻一总结,易容。他追问道“那你的声音呢。”孙梁成开口即是苍老的声音贤弟。
转而换成年轻且温润的声调“同样是个活儿。”
陈子轻目瞪口呆“你教教我,我想学。”孙梁成笑改日吧,你的师傅看起来要把我这个棚子拆了。陈子轻说道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