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只这一句,像是耗费了很大力气,微拧着眉心,闭上泛红的眼睛。
方才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周闻笙无奈叹息,点点头起身好,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就当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以后,又是新的一天,永远,永远别放弃生命。
周闻笙走出病房,轻轻把门关上。
凌晨三点,周光彦从车里出来,往医院走去。
这两天太忙,又出了这种事,他每天冲澡洗漱完就出门,没时间剃须,下巴已经冒出一层浅浅的青茬,看上去沧桑又落寞。
饶是这样,往人堆里一站,他也仍是最吸睛的那个,帅成了焦点,想低调都难。
他回到沈令仪病房外,坐在走廊长椅上,有女孩子过来搭讪,他冷着一张面瘫脸,完全拒绝沟通,女孩碰一鼻子灰,悻悻走开,他就根块木头似的,动也不动呆坐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回过神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周光彦起身才发现双腿发僵。他站起来,麻意从腿脚传开,忍着难受往病房走去。
病房里黑漆漆,他摸黑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双肘撑在腿上,手捧着脸,肩膀不受控制地起起伏伏,压抑克制的啜泣声在黑
暗中轻轻响起。
很快,手心一片潮湿。
记事起,他就很少哭了。成年以来头一次哭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因为儿女情长落泪,可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燃起一团火,火怎么也撒不出去,在胸腔里肆意灼烧,疼痛蔓延开来,烧得心上每一处都体无完肤。
他终于明白,也终于肯承认,原来这就是爱情。
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包括以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真的,很爱沈令仪。没有人相信,一个京圈浪子会为了一个灰姑娘收心这故事美其名曰为爱情。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是个自私又薄情的人。可自己这样的人,依然会陷入爱情。
周光彦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这么多恋爱白谈了。花丛中浪了这么多年,最后败在年轻十岁的小姑娘手里。
处了三年多,搞得一团糟。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也再不会让他快乐。
现在他害怕闭眼,害怕睡觉,怕梦里重现她那张脸惨白一片,没有血色,没有生机。他怕她死。
她要是死了,往后余生,他注定成为行尸走肉。她拿瓷片割腕那一刻,他心都碎了。
抱着她跑上车的路上,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殷红的手腕,周光彦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他记得,十八岁那年的沈令仪,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快乐,鲜活,尽管总爱跟他闹脾气,可只要他态度足够强硬,最后她还是会听话。吵得再凶闹得再大,融入彼此后,愤怒就无端端平息了。他年长她十岁,站在她的角度看,他确实不够年轻。
可那会儿他也才二十八,正值壮年,气血旺盛,需索大得吓人。她就像花一样绽放,娇艳欲滴,惹人垂涎。
有天周光彦在办公室百无聊赖,一时兴起,叫王奇备好纸墨。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一句教我如何不想她。
他书法是跟圈内泰斗学的,一手好字龙蛇腾跃,雄健洒脱,写下这样万般柔情的句子,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下属叩门,要来汇报工作,他一把抓起宣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去,才敢让人进来。
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周光彦哭着哭着,忽然跟断了片儿似的,顿住了,只是脸还埋在手心,泪已经迷蒙了眼睛。哭声止住后,四周安静下来。
他渐渐缓过神,漆黑寂静中,仿佛有一只凶猛却又无形的猛兽,撕咬他的胸膛,啃食他的心脏。剧痛一阵接一阵袭来,可他喉咙像是被紧紧堵住,再也哭不出来。